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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色:记生死大逃亡的果洛久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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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为逃亡中的果洛久美。图2为安抵达兰萨拉的果洛久美。

记生死大逃亡的果洛久美

文/唯色

前些天接到的陌生电话,就像是2012年9月底接到的那个电话,也是用安多藏语急匆匆地告诉我果洛久美的消息。那次是说果洛久美被捕了,这次是说果洛久美已逃至“加嘎”(印度)。间隔整整二十个月的消息,每次都让我猝不及防,前者令人悲伤,后者令人惊喜。

在长达二十个月的时间里,因为甘肃省公安厅于2012年11月27日下发的通缉令,使得果洛久美的生命面临最真实的危险。那张盖着大红印章的通缉令,或者张贴在果洛久美所属的拉卜楞寺,或者以手机短信的方式发给不计其数的用户,指控果洛久美“涉嫌故意杀人犯罪”,声称将对举报者给予20万元的重赏。

“涉嫌故意杀人罪”是可怕的罪名。据知,当局对果洛久美的这一指控与藏人自焚抗议有关。自2009年以来,135位自焚藏人中甘肃省藏区有29人自焚,其中,拉卜楞寺所在的夏河县有16人自焚,是继阿坝县之后自焚藏人第二多的地方。而2012年的3月——布满多个纪念日的“敏感月”,与11月即中共十八大召开期间,藏人以自焚表达政治抗议和诉求达到高峰。因此,中共当局下发相关文件,其中称“组织、策划、煽动、胁迫、引诱、教唆、帮助他人实施自焚的……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刑事责任”。实际上已有多位藏人被定“故意杀人罪”,而被判死缓、无期或十多年重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果洛久美一起拍摄记录藏人真实心声的纪录片《不再恐惧》的顿珠旺青(又写当知项欠),于2008年3月以“煽动分裂国家罪”被判刑6年,至今尚未出狱。与果洛久美同名、且同属拉卜楞寺的喇嘛久美,2006年至2011年历经四次被捕,遭刑讯逼供,最后一次被捕以“煽动分裂国家罪”遭秘密关押,至今情况不明。作为出家多年、修行有为的僧侣,作为对尊者达赖喇嘛、对藏民族深怀忠诚和信念的藏人,作为因拍摄纪录片而屡屡被拘捕的记录者,当全藏区发生被国际社会认为“是近代史上最强大的政治性的自焚抗议浪潮”时,果洛久美因相关记录而被指控犯有“故意杀人罪”是极其荒谬的。

在长达二十个月的时间里,外界对果洛久美的下落完全不明。有传闻说他已被害。有传闻说他四处逃亡。有传闻说他藏在雪山深处的洞穴里。我一概都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因此当听到突如其来的电话告知他抵达印度,我也是半信半疑,直到从网上见到戴着哈达的他与达兰萨拉的藏人们的合影。

无国界记者于5月23日发表声明,祝贺“新闻自由英雄”果洛久美获得自由。

难以想象果洛久美是怎样一步步地逃离如同监狱般的藏地,又是怎样一步步地靠近象征自由与信仰的达兰萨拉,这漫长而危机四伏的逃亡之路,实际上就是生死大逃亡。然而,正如在果洛久美逃亡时却不期而至的高度评价——来自致力于保护记者免受迫害并推进新闻自由的政治性国际非政府组织即无国界记者,授予果洛久美“100位新闻自由英雄”的称号,赞誉他及全球的百位英雄致力于“服务公众利益”,通过他们的工作或者斗争,展现了无与伦比的勇气。

这一实至名归的褒奖来得正是时候。

2014年5月23日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藏语广播节目,转载请注明。)

延伸阅读:

唯色:记失踪的喇嘛果洛久美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10/blog-post_3969.html

唯色:向当知项欠和果洛久美致敬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12/blog-post_10.html

西藏僧人果洛久美名列“100位新闻自由英雄”榜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4/100.html

获誉“新闻自由英雄”的西藏僧人果洛久美简介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5/blog-post_3.html


逃至达兰萨拉的拉卜楞寺僧人果洛久美举行新闻发布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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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8日,从境内西藏逃至达兰萨拉已10天的拉卜楞寺僧人果洛久美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向外媒及流亡西藏媒体介绍了他因拍摄纪录片《不再恐惧》而三次被捕、被酷刑、被构陷并被悬赏通缉,以及逃匿近两年,最终以生死大逃亡的方式抵达印度的惊险经历。

美联社、美国之音、自由亚洲等媒体,以及流亡西藏诸多媒体(西藏之声藏人行政中央官方网站)的报道,果洛久美做了如下介绍:

“今天躲过生命危险的我,得到了在这里与大家见面的机会,这是自己一直都未敢奢求的奇迹。抵达达兰萨拉之后,时常会觉得这就像是一场梦。  
“我叫果洛晋美,出生于西藏传统三区的安多果洛瓦秀色达,今被中共划分为四川省甘孜州色达县。我的父亲叫多丹,母亲叫赞珍。在四个兄弟姐妹中,我排行老三,15岁时出家为僧,之后在拉卜楞寺学习。由于中共当局在拉卜楞寺实施限制僧人人数的政策,前些年我只能以旁听者的身份学习,后来在拉卜楞寺寺主嘉央谢巴仁波切的特别关照下,才正式成为拉卜楞寺的僧人。 
“我反抗中共的主要原因是,我们亲眼看到中国政府以冤枉、屠杀、虐待、镇压、逮捕、关押等手段来消灭藏民族的行为。中国政府不但强行禁止藏人信仰崇拜心中最信赖、最爱戴的尊者达赖喇嘛,而且还强迫我们批判、诬蔑尊者达赖喇嘛。在整个藏区的所有寺院强行开展所谓的‘爱国主义教育’,控制缩减以拉萨三大寺为主的所有寺院僧侣的人数等,打击宗教信仰自由等令人寒心的事情频频发生。 
“另外,西藏的语言文化也在被消灭中。比如,藏区的政府单位不使用藏文,在藏区传递邮件包裹必须用中文填写地址等,若用藏文填写,这个邮件就会消失不见。对于藏人善心人士建立的私立学校,被当局与政治挂钩,遭到强行关闭。中共大肆宣传给予了西藏多少经济援助,实际上,是中共依靠西藏的各种资源获得巨大利益。而且将西藏牧区城镇化,为了彻底消灭牧区,各种令人心酸悲痛的运动正在进行中。  
“事实上,境内广大藏人都在期待着西藏获得自由与幸福,期待尊者达赖喇嘛早日返回西藏,但是中共却对世界民众谎称99%的藏人都满足于目前的幸福生活,对中共的西藏政策不满的只是一小撮反动分子等等,试图对外界隐瞒境内藏人的苦难和愿望,同时歪曲尊者达赖喇嘛尊者以藏汉双赢的目的提出的中间道路。”

为了将藏人内心的真实想法介绍给世界,果洛久美与友人顿珠旺青(又写当知项欠)在北京奥运会前夕拍摄了纪录片《不再恐惧》,因此先后三次遭捕(顿珠旺青被判刑6年):

“我第一次被捕是2008323日,甘南州夏河县张局长带领60多名警察和200多名武警,带着枪与电棒将我抓捕。我被关押至1015日,共被监禁了6个月22天,遭到了惨无人道的虐待和折磨。有51天被酷刑,被强行脱光衣服,绑在被称为‘老虎凳’的刑具上;或四肢用带刺的铁丝捆绑,并被吊在半空中毒打;或用强光灯对准面部长久照射。16个警察边毒打边审问,从晚上9点一​​直被吊打到早上7点,所感受到的痛苦无法用言语表述,有一种被开膛、内脏全都掉出来的感觉。这种被半空悬吊遭毒打的酷刑先后遭受过7次,使得我的四肢、脊椎、肋骨与眼睛都受了重伤,肋骨被打断,膝盖被打坏,至今仍未完全康复,只要一受凉全身就酸痛。 
被酷刑的51天过后,说是从北京来了一个小组,他们摆出亲切的姿势审讯我,却要求我污蔑尊者达赖喇嘛,承认2008年遍及全藏地的抗议是暴力行为。还说2008年全藏抗议有共同的组织进行策划,而我是带头人之一。他们还要求我承认是藏青会的成员,接受了藏青会的资金提供,如果我交代出藏青会的人,他们就会宽恕我。甚至还说我领到了达赖喇嘛的钱等等等等。当我反驳他们的指控毫无根据,跟​​他们讲道理时,他们总是哑口无言。 
“对于他们所有的指控,我只承认协助拍摄了纪录片《不再恐惧》,向民众散发了尊者达赖喇嘛的著作、中间道路的宣传册以及《西藏政治史》等书籍,除此之外,我拒绝反对尊者达赖喇嘛,拒绝承认2008年的和平抗议是暴力事件,否认抗议受到外界的煽动和策划。  
“我第二次被捕是2009216日,被夏河县的警察突然带走,监禁长达3个月15天。而他们对我的主要指控是把国家机密透露给自由亚洲电台,对外界说包括拉卜楞寺在内的全藏地在2009年依然处于军事镇压之下。不过这次所遭到的虐待比第一次稍轻,只是被棍棒殴打,遭拳打脚踢。 
“我第三次被捕是2012922日,也是被夏河县的警察抓捕,先是被关押在附近的旺格唐(音译)派出所。他们指控我是全藏地自焚抗议事件的总策划者,以及向外泄露国家机密,非法拍摄影片等。我反驳说,自己从来没有鼓励过他人自焚。这次我没有遭到毒打,他们反而以温和的口气说,你只是不懂得党和政府的恩德,等101日‘国庆节’结束后,我们把你带到甘肃省兰州市的军医院检查身体,如果有病会给你治疗、打针。我坚决表示不同意,但他们说医院是必须要去的。从他们这些种种反常的现象,我觉得他们想不择手段地除掉我,而这时候他们并未指控我涉嫌‘故意杀人罪’。 
“我开始想办法逃跑,先是绝食了4天,到930日晚上,深夜12点多钟,趁看守人员去睡觉,用力砸开脚镣后悄悄逃走。当时在另一间办公室里,几名公安还在打麻将。就这样我成功逃脱之后,一直在藏地的深山野林藏匿。当我在两个月后得知当局发布通缉令,指控我是杀人犯并悬赏20万人民币,我非常震惊,因为我在被拘押时并未听到过这样的指控,而且更重要的是,对我来说,别说是杀人,连杀人的动机都从未有过。  
“想到中国当局的无端指控和构陷,我很悲愤,曾产生过要去甘肃省或四川省的公安机关前进行自焚以表达抗议的想法,但又想到自己是因为从他们的掌心中逃脱,才会被他们编造犯有杀人罪的谎言,而一旦自己自焚,他们又会编造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谎言来进一步对我抹黑,思来想去,我于是选择了逃亡。  
“经过长达18个月的东躲西藏,花费了大量资金,最终用18天的时间成功逃亡到印度,为了安全起见,虽然不便透露逃亡路线和详细经过,但我要在此对所有关心和帮助我的人表达由衷的感谢。”

果洛久美最后提出四项诉求:第一,呼吁全球各国政府正视藏人的艰难处境,伸张正义,不要被经济利益忽视藏人民众的正义呼声;第二,基于好友顿珠旺青的刑期于今年65日结束,呼吁国际社会促使中共政府准时释放顿珠旺青;第三,感谢美国和欧洲等国家及民众长期对西藏正义事业的支持和关注,提醒极少数不知真相的外国人士,不要再被中共收买的所谓“凶天”组织成员蒙骗,停止伤害境内外西藏人民的情感。第四,自己决心将一生致力于西藏民族的正义事业,维护西藏语言文化和宗教习俗,人类自由与环境保护等工作,希望各界提供支持和帮助。

果洛久美的新闻发布会,由瑞士西藏电影协会和西藏民主与人权促进中心联合举办。

图片来自西藏之声

纽约时报报道图伯特歌手格白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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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betan Protest Singer Is Said to Be Under Arrest

Gebe performing at a concert hall in Sichuan Province on Saturday evening before his arrest.

The singer, Gebe (sometimes spelled Gaybay, Gepe or Gepey), was detained Saturday night as he was leaving the concert hall in Aba Prefecture, according to reports from Free Tibet and
 Radio Free Asia, which is financed by the United States government. Aba, or Ngaba in Tibetan, is a heavily Tibetan area of Sichuan.A popular Tibetan singer was arrested in Sichuan Province last week after a concert at which he performed songs from his banned album, according to Free Tibet, a London-based advocacy group.
In a video uploaded to YouTube by Free Tibet of his performance just before his arrest, Mr. Gebe can be seen on stage singing the song “Will Be Perished” and playing the dramyin, a traditional lute, to the sound of clapping and cheering from the audience.
The song, “Will Be Perished,” calls on young Tibetans to preserve Tibet’s language and cultural traditions. Here are a few verses, in the translation provided by Free Tibet:
The new generation of Tibetans,
Knowing other languages is good,
But we will be perished if we ignore our mother tongue.
Students who are in the garden of knowledge,
It is good to have new thoughts,
But we will be perished if we forsake all our traditions.
Singers who are enjoying being on stage,
It is good to play instruments wonderfully,
But we will be perished if we overuse alcohol and tobacco.
Mr. Gebe had not been seen in public since 2012, the year his album was released. In addition to “Will Be Perished,” the album contains songs that express the suffering of the Tibetan people under Chinese Communist rule and call for the unity of the Tibetan people and victory for the Dalai Lama, the exiled Tibetan spiritual leader. The album was banned in China soon after its release.
The police from Ma’erkang — or Barkham in Tibetan — County in Aba detained Mr. Gebe in spite of appeals by the concert organizer and other artists present that Mr. Gebe was innocent of any crime, said Radio Free Asia, citing a local resident speaking on the condition of anonymity.
“Heartache!” the Tibetan poet and dissident Tsering Woeser wrote on Twitter on Monday after learning of Mr. Gebe’s arrest.
“Gebe, who had disappeared for so long, finally resurfaced,” Ms. Woeser wrote on her blog, Invisible Tibet. “But before we had time to celebrate his independence we heard news of his arrest.”
It is unclear where Mr. Gebe was being held and what, if any, charges have been brought against him.
Reached by telephone, a man from the Ma’erkang County police denied knowledge of the matter.
Mr. Gebe is one of at least 11 Tibetan musicians who have been arrested by the Chinese authorities since 2012 for writing and performing songs that assert Tibetan national and cultural identity and challenge Communist Party rule in Tibet, according to Free Tibet.
The songs give voice to a sentiment held by many Tibetans that policies formulated by the Han, China’s dominant ethnic group, are encroaching on Tibetan culture. In extreme cases, some Tibetans, pushed beyond frustration by the government’s policies, have resorted to self-immolation.
Chinese government officials have pushed back against the idea that Tibetan cultural and religious traditions are under threat. In a white paper on human rights in China issued on Monday, the government touted its efforts to protect Tibetan culture, saying it had invested 127 million renminbi, or $20.3 million, in efforts to preserve the region’s cultural heritage.
The New York Times

藏族歌手格白举办演唱会后被拘捕

[视频:格白周六晚被捕前在四川省的一场演唱会上演唱。在YouTube上观看。]

据位于伦敦的倡导组织自由西藏(Free Tibet)的消息,一名西藏流行歌手上周在四川省一场演唱会后被逮捕,他在演唱会上唱了自己被禁专辑中的歌曲。

自由西藏把格白被捕前演唱的一段视频传到YouTube上,在视频中可以看到,格白在台上弹着扎木念(dramyin,一种传统的六弦琴),演唱着《将被灭亡》(Will Be Perished)这首藏语歌曲,也可以听到观众拍手欢呼呐喊的声音。据自由西藏和由美国政府资助的自由亚洲电台(Radio Free Asia)报道,歌手格白(Gebe,有时也拼写为Gaybay、Gepe或Gepey)周六晚在离开阿坝州的音乐厅时被逮捕。阿坝(藏语的英文拼写是Ngaba)是四川省许多藏族人居住的地区。

《将被灭亡》这首歌号召年轻的藏族人保持藏族的语言和文化传统。以下的中文翻译基于自由西藏提供的英译歌词:

新一代的藏族人啊,知道其他语言很好,但如果我们无视自己的母语,我们将被灭亡。
知识乐园中的学生啊,有新鲜的思想很好,但如果我们抛弃所有的传统,我们将被灭亡。
享受舞台风光的歌手啊,能奇妙地演奏很好,但如果我们沉迷于酒精与烟草,我们将被灭亡。

自从在2012年发行了个人专辑之后,格白一直没在公开场合露过面。除了《将被灭亡》这首歌外,他的专辑中还包括表达藏族人在中国共产党统治下受苦受难、呼吁藏人团结,以及达赖喇嘛(Dalai Lama)比胜等歌曲,达赖是流亡的藏族精神领袖。格白的专辑在中国发行后不久就被禁了。

自由亚洲电台援引当地一名匿名居民的话称,阿坝州马尔康县(藏语的译音是Barkham)的警察将格白拘捕,尽管音乐会的组织者以及在场的其他艺术家向警察申诉说,格白没有违反任何法律。

藏族诗人和异见人士茨仁唯色(Tsering Woeser)在格白被捕后于周一在Twitter上写道,“心痛!”

唯色在自己名为“看不见的西藏”的博客中写道,“失踪许久的格白终于复出,但我们还来不及庆幸他得自由,就传来他被拘捕的消息。”

尚不清楚格白被关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否对他提出指控,罪名是什么。

马尔康县警察局一名接听电话的人称,不知道此事。

据自由西藏统计,2012年以来中国政府至少逮捕了11名藏族音乐人,格白是其中之一,这些人被逮捕是因为他们写作和演唱宣扬西藏民族和文化认同的歌曲,挑战了中国共产党在西藏的统治。

这些歌曲表达了很多藏族人的感情,他们认为,中国人口最多的民族汉族所推行的政策,正在侵蚀西藏的文化。在某些极端情况下,一些藏族人对政府的政策忍无可忍,选择自焚以示抗议。

中国政府官员一直反对藏族文化和宗教传统受到威胁这种说法。在周一发布的一份中国人权白皮书中,中国政府标榜了其为保护西藏文化所做的努力,称政府已经投资1.27亿元人民币,用以保护西藏的文化遗产。
(来自:纽约时报中文网 )

被捕歌手格白的三首歌新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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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4日被捕的图伯特歌手格白(དགེ་བྷེ། Gaybay或Gepe),他于2012年发行的专辑收录了11首歌曲,虽然专辑已被禁,但他的歌已传遍藏区。

并且,在网络上也可以听到他的歌,观赏到他的专辑的视频。 

已有三首歌的歌词由藏文译为英文,再由英文译为中文,见我的博文《被捕的图伯特歌手格白的三首歌曲》。

现在又有三首歌的歌词,由藏文直接译为中文。翻译者是巴瓦·格桑坚参 (@Bawakalsang)。感谢他优美而贴切的翻译(我做了修订)。



没有伤痕的创痛

布达拉宫顶上,
升起了五星红旗。
远来朝圣者的悲痛,
比河水还要凉透。

美丽的青海湖,
被严冬封住。
黄色的神鸟天鹅,
传唱着和平之声。

贪婪的佛教之敌,
霸占了雪域藏地。
赭面藏人的心里,
刻下了血迹创伤。

父祖留下的宝藏,
被强盗野蛮夺走.
无助儿女的心情,
比河水还要冰凉。



悲痛的母亲

赞普的梦想飘落在无边的空间,(赞普:指图伯特历史上“བོན་ཆེན་པོ།”即吐蕃时代的君王)
悲伤的音符回荡在玛波日之巅。(玛波日:布达拉宫坐落的红山)

野牦牛和牦牛远离的故事,
是留给雪域母亲的悲痛。

优美的牧歌在白云深处,
忧伤的旋律在四水之旁。(四水:金沙江、雅砻江、怒江、澜沧江)

神猴的后裔叱咤雪域的年代,
是遥寄给雪域母亲的悲伤。

冈仁波齐神山的心愿在天边,
玛旁雍错圣湖在荒野的角落。

雅砻赞普的雍布拉康,(原歌词以“索卡宫殿”比喻雍布拉康,指雅砻地形如人臂。)
是留给雪域母亲的悲痛。

天地间的缝隙涌动雪山悲情,
日月的光辉已被遮住。

舌尖被锁住的岁月,
是雪域母亲悲痛的呻吟!

舌尖被锁住的岁月,
是雪域母亲悲痛的呻吟!
是雪域母亲悲痛的呻吟!


坚决

讽刺你人品不怎么也好,
评论你骄傲自大也罢。
说你和谁都处不来也好,
心中的誓言坚决不变!
说你和谁都处不来也好,
心中的誓言坚决不变!

小看你没有文化也好,
嘲笑你无知愚笨也罢。
说你不懂得人情世故也好,
雪域的苦难将坚决诉说!
说你不懂得人情世故也好,
雪域的苦难将坚决诉说!

编造你不敬老人也好,
讥讽你不近人情也罢,
说你长相丑陋也好,
为了朋友将坚决指引道路!
说你长相丑陋也好,
为了朋友将坚决指引道路!

唯色:自焚藏人的遗言是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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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2013年12月19日自焚牺牲的甘肃省夏河县僧人次成嘉措写的遗书,其中写到:“……为了尊者达赖喇嘛返回故土,为了班禅喇嘛获得释放,为了六百万藏人的福祉,我将身体献供于烈火。以此祈愿消除三界众生的苦难,走上菩提之路。”

自焚藏人的遗言是证据

文/唯色

自焚藏人的遗言是理解藏人因何自焚的重要依据。

迄今为止,有51位自焚者的遗言披露于世,有手写,有录音,也有与亲友所说。其中46人身亡,3人生死不明。同时还有多达五六十人被记录下自焚时喊了口号。内容比较一致,包括“让尊者达赖喇嘛回到西藏”、“祈愿尊者达赖喇嘛永久住世”、“西藏需要自由”、“西藏独立”等等。尽管自焚之时发出的心声是最响亮的遗言,但相比之下,事先留下的遗言比在自焚一刻喊的口号具有更多层面。

依据内容,可以将遗言分为9类,并按遗言的每一类所占比重,由低到高,可以得到这样的看法:

1、境内藏人并非以自焚执求国际社会帮助

一个流行看法认为藏人自焚是为了促使国际社会关注西藏。但是通过对遗言的分类,只有三位自焚者提到这一点,在遗言中占的比重最低。其中两位是在境外自焚的藏人。寻求世界支持,呼吁国际社会关注西藏问题,一直是境外藏人的主要目标,也是迄今流亡西藏领导机构的工作重心所在。而西藏境内只有网络作家古珠一人提到,其他自焚者的遗言都未涉及。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境内外藏人的不同。

2、藏语言文字在藏人心中的分量

多位自焚者的遗言涉及“保护民族语言”,足以反映藏人对民族语言文字状况的不满与焦虑。

另有一位女中学生才让吉,虽然未在遗言中提到藏语言问题,但她是为抗议“汉语为主、藏语为辅”这一教育政策而自焚。在她自焚几天之后,藏地数千名中学生及师范学校学生走上街头,发出“民族平等”、“语言平等”、“本土自主”的呼声。八个月后,留下遗言“发扬西藏语言文字”的格桑金巴自焚第二天,又有数千名藏人学生包括小学生游行、集会,要求“民族平等”、 “语言自由”。

3、自焚并非主要是出于绝望

另外一种相当流行的看法(包括流亡西藏的政治领导人也曾如此宣称)——自焚是出自藏人无法忍受目前处境的绝望选择。这个因素的确存在,但是明确表达这一点的自焚者并不多,因此不应该作为解释自焚行为的主要原因。

4、自焚是一种抗议

有多位自焚者在遗言中明确提出了对当局的抗议和要求,除此还有多人在自焚时呼喊“让尊者达赖喇嘛返回西藏”、“西藏要自由”、 “释放十一世班禅喇嘛”等口号,都是在表达抗议和要求。同时,即使没有留下遗言或口号,自焚行动本身所含的抗议和要求也已不言而喻。

5、关于西藏独立


在遗言中明确要求西藏独立、或者间接认定西藏是独立国家的自焚者有十多位,如果再加上八位虽未留下遗言但在自焚时呼喊西藏独立的口号,另有四人自焚时手持西藏国旗,关于西藏独立诉求所占的比例则会增加,反映出自2008年以来,西藏独立的意识在境内藏人中增长扩散的态势。

6、强调民族认同,呼吁内部团结

表达这个愿望的遗言比较多,这与2008年后在境内藏地兴起的“拉嘎”(Lhakar)运动有关,在尊者达赖喇嘛诞生之日,强调以“讲纯正藏语、穿传统藏装、吃传统藏食”为形式,实质上是一种产生于本土的非暴力不合作方式,以此强化藏人的身份认同与民族精神。

而遗言中呼吁的团结一致,主要是针对境内藏地存在的地区分别、教派争执、部族纠葛、草场纠纷等现象,希望藏人之间突破教派、地域、部族的局限,尤其勿要执着于草场纠纷的自相残杀。

7、最能体现藏民族精神力量的成分

以自焚表达勇气和承担的也比较多。这是一种体现人格力量的英雄主义,是一种通过捍卫尊严、分担痛苦、鼓舞勇气、表达声援、类似涅槃的自我升华。典型的遗言有“他们认为我们害怕武力镇压,他们想错了”(彭措),“昂起你坚强的头,为朗卓之尊严……为恩惠无量的藏人,我将点燃躯体”(朗卓),“要为西藏民族的尊严而自焚”(班钦吉),“愿为一切苦难的有情众生承担痛苦”(日玖),“愿贡献自己的血肉来表示支援和敬意”(索巴仁波切)等,自焚遗言的这一方面,体现出藏民族最为可贵的精神力量。

8、具有宗教性质的供奉及对中共的抵制

以自焚作为对达赖喇嘛的祈愿,居第二位,具有宗教奉献的性质,凝聚了佛教徒舍身求善的信念特征。如索巴仁波切在遗言中表达以寿命和身体供养达赖喇嘛并超度众生。这种宗教精神为多数藏人所具有,也会成为自焚的一种动力。

这同时也是对中国政府不断升级攻击达赖喇嘛,所表达的坚决抗议和抵制。

9、主要是当做一种行动

自焚者表达是把自焚当做一种行动。这是所有分类中比重最高的,与中共十八大期间出现的自焚高峰一样,都在体现自焚者期望通过他们的牺牲,有助于实现解决西藏问题的目标,而非单纯地表达抗议或仅仅是出于绝望。从原本被动等待流亡西藏或国际社会解决西藏问题,到终于觉醒必须靠自己也只有靠自己。至于自焚的行动是否真能有助于解决西藏问题的目标,他们并不清楚,但是如丁增朋措遗言所写的——“无法继续活下去空等”,这句令人心碎的话应该是理解自焚的一把钥匙,值得深思。


需要强调的是,从自焚者遗言中,可以看到藏人要付诸行动的意愿里,没有一丝暴力的痕迹。藏人的佛教信仰,以及尊者达赖喇嘛一直以来关于非暴力的开示,对整个民族形成强大约束力,在自焚行动中的体现即是:宁可自毁,也不伤及他人。相约同时自焚的曲帕嘉和索南用手机录下他们的遗嘱,其中就说“我俩不愿任何人为此而受到伤害……”而这些宁肯烧死自己也不伤害对手的藏人,却被中国政府定性为必须严厉打击的“恐怖分子”、“暴徒”。

 2014年5月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相关内容由自由亚洲电台藏语专题节目广播,转载请注明。)

延伸阅读:

49位自焚藏人的遗言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12/49.html(注:留言中补充了新公布的两则遗言)

唯色:因歌被捕的图伯特歌手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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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歌被捕的图伯特歌手格白

文/唯色

27岁的歌手格白,安多阿坝人,5月24日晚上,在安多嘎曲(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红原县)的一场歌舞晚会上演唱之后,被当地公安带走,目前情况不明。

我在去年10月4日的博文中介绍了格白最著名的歌《我来了》。并写到:“格白……是图伯特勇敢且有才华的歌手。他的影响力无法估量,但各种消息说他已经失踪了很长时间……”

5月24日的公开演唱,表明失踪许久的格白终于复出,但我们还来不及庆幸他得自由,就传来他被拘捕的消息。听说他在这个有诸多歌手参加演出的晚会上唱了两首歌,内容是提倡年轻藏人要讲纯粹的藏语,维护和发扬传统文化,远离酗酒等恶习,以及对民族精神的颂扬。他的歌获得在场观众的热烈回应。

High Peaks Pure Earth(高峰净土)网站曾于2012年11月2日介绍了格白的两首歌曲:《图伯特必胜》、《我们有的是苦难》。其中,《图伯特必胜》表达了对尊者达赖喇嘛的思念,以及藏人对多年分离的痛苦,同时也表达了对境内外藏人团聚的深切渴望。《我们有的是苦难》,曲调悲伤,歌词感染力强,内容包括对西藏近代史上重要事件的认识,如尊者达赖喇嘛的流亡、藏人自焚,和1950年代以来在拉萨等藏地发生的屠杀。这两首歌都收录在格白于2012年初发行的专辑中,已被禁止的专辑共收录11首歌曲,其MTV歌曲都可以在网络上观赏到,只是需要翻墙。

格白采取的是图伯特传统音乐方式之一——“咚兰”即弹唱,以传统西藏乐器“扎念”或曼陀铃来伴奏。法国《新观察家》周刊曾于2012年12月发表秘密访问安多藏区了解藏人自焚的文章,提到格白等图伯特歌手的歌曲在这些地区影响甚深,其旋律缓慢而忧伤,主题大多是与尊者达赖喇嘛分离的痛苦以及为雪国而牺牲的烈士们的光荣。

但格白的歌不只有忧伤的,也有因为怀有希望而欢欣的。如《图伯特必胜》的MTV中,穿着具有安多牧人风格藏装的格白,或手捧表示迎接的金色哈达,或向高空抛撒祈愿的隆达,或大步走在广阔的草地上,绽放着帅气的笑容,喜悦而坚定地唱到:“诸佛必胜!图伯特必胜!今日,贡萨江贡(伟大的至高无上的依怙主达赖喇嘛)必胜!……”

报道,格白是阿坝县哇尔玛乡尕休村人,有父母、四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他曾是当地苯教寺院多登寺僧人,后还俗结婚,与妻子生养了一个年幼的女儿。近两年来,他一直躲在偏远的农牧区,偶尔会悄悄返回探望家人。这次他应邀参加在红原县举办的音乐晚会,本准备在唱完歌后立即离开,却不幸被捕。

我很喜欢格白的歌,他唱出的是藏人深藏在内心的声音。去年的一天,我在布达拉宫背后的鲁康喝甜茶,突然听得音箱里传出格白的《我来了》,又是激动又是不安。甜茶馆里一时安静,看得出许多人都知道这首歌。格白因歌唱而被捕,令人想起在恐怖的共产苏联时代,伟大的诗人曼德尔施塔姆因写了讽喻极权专制者的诗歌而两次被捕,被折磨致死于集中营。这首诗同样是今日图伯特之写照,正如诗中所写:“我们生活着,感受不到脚下的国家,/十步之外便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2014年5月31日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藏语广播节目,转载请注明。)

延伸阅读:

失踪的藏人歌手格白的歌:《我来了》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10/blog-post_4.html

被捕的图伯特歌手格白的三首歌曲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5/blog-post_27.html

纽约时报报道图伯特歌手格白被捕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5/blog-post_30.html

被捕歌手格白的三首歌新译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5/blog-post_31.html

《六四诗选》中我的两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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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25周年前夕,诗人孟浪主编、台湾黑眼睛文化出版社出版的《六四诗选》在台湾、香港两地问世。正如孟浪在中所写:

“……全书入选作品分为四辑:[辑一]入选作品写作于1989年“六四”当年;[辑二]入选作品写作于事件后次年的1990年到20世纪结束的2000年之间;[辑三]入选作品写作于本世纪的最初十年,即自2001年至2010年;[辑四]入选作品写作于2011年以来若干年间。”

“……本书最终确定入选作者100人,分布在中国、台湾、香港、澳门及海外欧美等国家和地区,其中逾六成以上居住在中国,除台港澳作者外,居住在海外的作者绝大部分也是“六四”事件发生后离开中国移居(流散)境外。……主体作者群以1960年代及1970年代初中叶出生者居大多数,也正反映了在自己的青春年代经历“六四”事件的作者,对此事件的写作敏感和震撼性反应最强烈,多年来持续通过现代诗创作作出纪念性追忆、反思和索问也最为密集。”

感谢《大陆先锋诗丛》主编黄梁先生,推荐我写于19896月和7月的两首诗。感谢孟浪,将这两首诗编入《六四诗选》,于我具有不寻常的意义:


六月:长满悲哀的双数

1
巧妙的季节,这处子一样的山水
正使孤零零的声音一拍即合

我生性杨花
在漩涡的中心,被突然热烈的
两翼托起,像垂死的鱼
从上游漂向下游

双宿齐飞:是否两旁的森林
多的是这样的鸟儿?这至高无上的
动作,当我一次次捧起竹篮
又放上一朵最美的花
转瞬即逝:这爱情的深处
原来如此虚幻!

2
放浪形骸:这竟是你最切肤的第几次?
在水里燃烧,又在水里冻结
仿佛个别的两栖动物
哪里都不安
模棱两可,或用一捧水果
封住谁的嘴

你两袖清风
身体峻峭,隐藏着孩子和鬼
眺望雪山,你伤感地说
大气的东西往往简单

意料之中的泡沫,一瞬间的美丽
我们的苦难方兴未艾

1989-6,达折多(康定)


阶段:献给梦中自杀的人

找一句话,或一个单词
一针见血,百花齐放
我终于死在这一种武器之下

应该是婴儿就死去!这一次发生
这一个时刻,物是人非
倒下的样子,像是瓜熟蒂落

最后一次痛哭,说停就停
爆炸,也只是在内心爆炸
我见过的好女子都是这样

自杀的现场,被怎样的景物环绕?
春夏秋冬,选择哪一个?
我要让我的墓地盛开我写下的字!

我要让鲜血有墨一样的颜色
像水一样流淌,有人路过
但愿拾起我常用的笔,蘸一蘸它吧

我要合上在这里快瞎的眼睛
我要头发不再白,牙齿不再松
独自一人,长眠于青山绿水之间

请给我沐浴身体,修剪指甲
请给我换上从未穿过的衣裳
在另一个地方,我要冰请玉洁!

至爱亲朋,这是我和人间唯一的过错
但往后,他们还可能如此沉恸吗?
再往后,他们想起我如同一张纸轻轻拂过

该怎样的,依然会怎样
谁听说过一个名字被擦掉了
天不再亮,男欢女爱不再进行

但在不是梦的日子,肉体不是肉体
在不是梦的日子,心灵不是心灵
在不是梦的日子,我们不是我们

背后的,多少次的死,才可能真相大白?
一些姐妹也在梦游,哪一天
被谁的声音唤醒,就得救?

另一些姐妹,热衷于生活
看一是一,很少走眼
这使她们儿孙满堂,寿终正寝

啊,那干净的墓地将盛开我写的诗歌
过往的行人,请用我的笔饱蘸我的血
总有一天,我会欣然地死在自己的口下!

1989-7-21,达折多(康定)


丹增多吉:当艺术家杠上独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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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艺术家杠上独裁者
Tenzin Dorjee

作者:丹增多吉(Tenzin Dorjee)
译者:李芃萱

毛泽东曾评论道,在诗意顿悟之刻,一小群舞蹈的艺术家,比一支整装而强大的劲旅更为有力。因为后者只能改变人的外在行为,但艺术改变的却是人心。

刘勃麟的作品正是要试图达到军队所做不到的事。他使人们思考──而思考这回事,在任何极权社会之下都是很危险的,因为它很可能带着你走向真相。威权体制并不愿让它的人民思考;统治成千上万不思考的人民,比管理几十个会思考的容易多了。

刘勃麟这些让自己溶入不同背景的作品,便是对这些折磨着中国的当代政治社会问题,表达出自己的看法。我思考着:「这些照片是否代表了中国无名无声、被威权与消费主义这个致命的组合压得喘不过气的广大人民呢?抑或是批评着中国扼杀了个体性与创造性的顺从文化?」

或许,刘勃麟的艺术作品,正讽刺地传达在这个暴政之下的攻略守则。你该怎么在这个由谎言构筑而成的社会之中生存?透过伪装,变得隐形、保持沉默,这大概是一种方法吧。如果你说出真相,大概就会成为被攻击的目标。一旦被看见,就无法回避攻击;另一方面,隐身人群之中至少可以给你一层保护──就算只是感觉也好。

如果隐形是生存必须付出的代价,你愿意交换吗?这或许不是刘勃麟想问的问题,但是我很好奇。如果一个人终其一生必须要隐身且静默,在谎言与不义之中低头走过,这跟做鬼有什么差别?就算能够长命百岁,他能够在世界上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吗?

在人性中无法阐明的本性之一,是活在光亮之中,而非隐身于黑暗;是有尊严地生活,而非隐匿于晦涩黯淡之中。在现今的中国,尽管充满各种风险,仍然有人决定要打破沉默:有些人透过抗争与请愿;有些人在网络上发声;当然也有些人透过艺术与表演。不管他们选择了什么手段,套句哈维尔的话,他们已经开始「活在真相之中」。不管这样的真相存在于虚拟或现实,这些人手中都毫无权力。

在那悲剧般的一夜,数百万中国人的民主梦被驶入北京的坦克辗得粉碎之后,也已经过了二十五年了,这个国家的变化也大到看起来和当年完全两样。从上海铺张的高楼、到深圳的经济特区,中国历经种种剧变──但这都只是表面的变化。在骨子里,中国仍然是那个威权国家,仍然在专制政党的掌控之下进行独裁统治,而市井小民仍然得不到这些被自由世界视为理所当然的基本自由。

在中国占领的地区──图博(西藏)和东土耳其斯坦(新疆),一切情况只有更糟。才在昨天(5/29CNN才报导了这条惊人的新闻:中国政府在一个体育馆中、当着七千多名民众,审判55个维吾尔人,这根本就与文革时期的公审与批斗无异。在图博,北京政府的民族灭绝政策,也渐渐把藏人逼向绝望的不归路:这其中包括将上百万牧民迫迁离开他们传统的草场,在寺院与街上大肆安装监视录像机,逮捕任何持有达赖喇嘛肖像的民众等等。自2011年以来,已经有超过130位藏人为了抗议这些难以忍受的压迫而自焚。

然而,尽管政治环境仍然如此险恶──又或正是因为环境如此恶劣,藏人逐渐开始运用艺术来做为抗争的武器。透过艺术,这些对抗压迫者得以占领一块在黑白分明的政治画布上不存在的灰色地带,艺术提供了能够承载、甚至超越政治反抗的弹性、不确定性与延展性。

近年来,许多藏人以艺术、诗歌、音乐、电影等载具表达他们对达赖喇嘛的信念、对故乡的爱、对自由的渴望。他们将艺术是为追求自由的工具,也造成了一波史无前例的图博文化复兴。

诗人毛泽东说得一点也不错:艺术家比军人更有力。像艾未未、刘勃麟这样的艺术家,挥舞着他们的笔刷与摄影机,正逐渐唤醒自毛泽东独裁统治以来沉睡不醒的中国人良知。

现在,越来越多中国艺术家将他们对自由中国的想象与大众分享,而政府越来越无力阻止他们发声。当局不时就会把几个艺术家关进牢里──2011年,艾未未被关押了81天,然而他们不能锁住他的作品,因为暴力是阻挡不住艺术的。他们可以熄掉灯火,但不能强迫囚犯睡着。

不论来自中心或边缘,改变正全面降临中国。当更多中国、图博和东土人民无畏地「活在真相之中」,全世界将是他们的后盾。

延伸阅读:

刘勃麟:隐形人(Liu Bolin: The invisible man
http://on.ted.com/bolin

今天,堪布尕玛才旺被捕半年整,所谓“罪名”升级,面临被判重刑,强烈呼吁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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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2月7日凌晨1点,堪布尕玛才旺在成都市武侯祠一宾馆入住时,被昌都公安跨省抓捕。至14日,堪布尕才被关押在昌都公安处驻成都办事处。

2013年12月14日,堪布尕才被带往昌都;至24日,被关押在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国保大队办公室。12月24日上午,重庆新原兴律师事务所唐天昊律师接受堪布尕才家人的委托,抵达昌都并向昌都警方要求凭相关手续依法会见当事人,却被告知未关押堪布尕才,之后又称“本案涉及危害国家安全”。唐律师向昌都公安局要求:1、将犯罪嫌疑人移送至昌都看守所;2、依法向犯罪嫌疑人家属送达相关司法文书;3、希望依法讯问,禁止刑讯逼供,因为这之前有过严重事例;4、要求会见并知道罪名。

2013年12月25日凌晨,堪布尕才被带往昌都地区看守所(昌都地区看守所电话:0895-4821803),被关押在D2监室,与7人同一牢房。

2014年2月25日,堪布尕玛才旺的律师唐天昊为此案第二次抵达昌都(唐律师之前已代理过两起昌都藏人案件,来过昌都数次)。经他依法力争,26日,警方同意唐律师与他的当事人——堪布尕玛才旺会见。

之前昌都警方通知唐律师,给堪布尕玛才旺定罪“危害国家安全”,但这次通知唐律师,已改为“窝藏罪”,即指控堪布尕玛才旺“窝藏”了从昌都嘎玛寺逃来的僧人。但律师认为,即便是这个罪名,也与事实不符,是不成立的。鉴于堪布尕才身患多种疾病的状况,唐律师要求办理取保候审。但昌都警方又说,这是涉及维稳的重大案件,不给予取保候审,继续关押。

2014年5月26日,堪布尕玛才旺的律师唐天昊为此案第三次抵达昌都,却被警方拒绝唐律师与他的当事人——堪布尕玛才旺会见,并告诉唐律师,堪布尕才除了犯有“窝藏罪”,还有“泄露国家机密罪”,属于涉及维稳的重大案件,不能见面。

而所谓的“泄露国家机密罪”,据悉是与2011年12月1日,在昌都地区昌都县嘎玛区发生的原嘎玛寺僧人丁增朋措的自焚、牺牲事件有关。昌都警方认为是堪布尕玛才旺向外界透露了这一自焚事件。而西藏自治区至今矢口否认,声称“自治区内没有任何居民、僧人与尼姑自焚。”

中共当局在全藏地颁布“反自焚专项斗争实施方案”、“关于反自焚工作暂行规定的通告”,强调“哪里发生自焚案件就对哪里进行‘严打’整治”,即对自焚者家人、亲属、所在乡村及寺院等进行连坐。并且,严密封锁自焚消息外泄,严厉打击外传自焚消息者,以及对自焚者亲友或所在地软硬兼施,令其闭口或编造虚假信息等等。仅依据目前所报道的(包括境外涉藏媒体和组织报道的,以及中国官方媒体如CCTV、新华社、新华网报道的)案例,至少有五十多起与自焚者相关的案例,其中至少有两百甚至更多的藏人因此被拘捕、被判刑,最高刑期是死刑,最低也是一两年,更多的是数年重刑。

西藏高僧-堪布尕玛才旺被捕至今半年整,除了他的律师与他有过短暂的一次会面外,他的亲人和同寺僧人均不得见他。而他在被捕前,患有肝炎、气管炎、肺结核等疾病多年,被关押期间病情加重,目前他的所谓“罪名”升级,面临被判重刑,在此,强烈呼吁国际人权组织及国际媒体予以关注!

延伸阅读:

呼吁关注、声援、施救被西藏公安跨省抓捕的堪布尕才(请转发)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12/blog-post_23.html

唯色:简介中国人权律师为藏人维权案例(二)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12/blog-post_31.html

外媒报道藏东高僧尕玛才旺及为他请愿的16位藏人被捕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12/16.html

元旦祈愿噶举堪布尕玛才旺早日得自由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blog-post.html

被捕的囊谦堪布尕玛才旺给寺院的信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blog-post_5.html

唯色:遭跨省抓捕的囊谦堪布尕玛才旺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blog-post_8.html

国际特赦组织紧急呼吁:西藏高僧堪布尕玛才旺与支持者被拘禁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blog-post_9.html

被捕38天的西藏高僧-堪布尕玛才旺的诗文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38.html

美联社报道1月15日五百多囊谦藏人为被捕高僧尕玛才旺及被拘押僧人请愿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115.html

1月15日,囊谦县500多僧俗民众为被捕堪布尕玛才旺二度请愿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115500.html

BBC中文网:青海玉树藏民抗议高僧堪布尕才被羁押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bbc.html

被捕47天的堪布尕玛才旺在被捕前一月的记录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47.html

国际特赦组织为被捕西藏高僧尕玛才旺再次紧急呼吁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blog-post_24.html

自由亚洲:囊谦高僧狱中身体状况堪忧 十六名被捕僧人陆续获释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1/blog-post_75.html

被捕两个月的高僧尕玛才旺仍遭关押昌都无说法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2/blog-post_6.html

2月5日,数千藏人呼吁寺院出面要求当局交代被捕堪布尕玛才旺的情况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2/25.html

RFA:Jailed Tibetan Religious Leader in Failing Health, Meets with Lawyer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3/rfajailed-tibetan-religious-leader-in.html

紧急:关注堪布尕玛才旺被捕及狱中被严重侵犯人权状况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3/blog-post_14.html

唯色:当局限办“边防证”,禁止藏人朝圣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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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传佛教、印度教、本教和耆那教共同信奉的圣地——冈仁波齐(Mt.Kailash)。

当局限办“边防证”,禁止藏人朝圣神山

文/唯色

这世界上有座山非同一般,是藏传佛教、印度教、本教和耆那教共同信奉的圣地,被认为是世界的中心。藏语称它是冈仁波齐,梵语称它是Mt.Kailash,佛陀赞誉它是“精神之极地”。它远在图伯特传统地理所说的“上阿里三围”,是冈底斯山脉的主峰,海拔6656米,为西藏所有神山之首。

对神山的朝圣方式是转山。佛教密宗认为,冈仁波齐及其转经路自然形成为一个宇宙曼陀罗,朝圣者的环行相当于举行供奉曼陀罗的仪式。印度教认为环行等于对大自在天曼陀罗的修持。并且,佛教徒认为冈仁波齐与佛陀释迦牟尼有着同为马的属相,所以马年是神山冈仁波齐的本位年,每逢马年必去转山不可。

今年是藏历木马年;值此之际,不计其数的宗教信众渴望依循传统,朝圣神圣的冈仁波齐。传统中,最佳的朝圣时间为藏历四月,即佛月“萨嘎达瓦”;藏历四月十五日,将在冈仁波齐脚下举行极其隆重的升挂经幡的仪式,此处也是整个转山路线的起点与终点。

但是,去往包括冈仁波齐在内的诸多藏地需要办理边境通行证。作为藏人,从来办理边防证都非常困难,这些年更是一年比一年难。去年就有传言说当局禁止藏人马年朝圣冈仁波齐,藏人都不愿相信真会被阻拦,然而今年年初起,拉萨各单位都在大会小会上打招呼,提醒公务员不能去转冈仁波齐,也不要让家人去转山,否则会被处罚。最近获知又有一系列严苛规定,如西藏当局要求所有工作人员9月以前不得请假,否则予以开除;各县要求藏人僧俗在“萨嘎达瓦”(公历5月29日-6月27日)期间以及7月不得离开本地,等等。

有关西藏边防管理局的通知。(转自新浪微博)

4月底,新浪微博上,从事及去西藏旅游的网友都在转发据称是西藏边防管理局的通知:“从2014年4月24日零时起,西藏自治区不对外办理去阿里的边防证,请各位朋友在户籍所在地公安分(县)局户籍接待室申请办理。” 对此,网友说:“基本上等同于在拉萨无法办理前往阿里地区的边防证”,这其实也就是说,基本上等同于在拉萨的藏人无法办到去阿里的边防证也就无法去转神山冈仁波齐了。

有藏人网友说:“可是四省藏区的,在本地就根本办不到边境通行证。”有汉人游客披露:“目前已限制所有外藉游客和藏族同胞进入阿里地区!我们真的很幸运……”“辗转托了很多关系,一个藏族朋友的边防证最终还是没有办下来,据说是因为有个文件要求不给任何藏族人办边防证。也就是说,除了神山附近区域的藏民,没人能合法合规地去转山……” 甚至,“藏族导游不准进阿里!”

网友在陕西省办理去西藏阿里地区的边防证。(转自新浪微博)

从事西藏旅游的网友在微博上告诉游客如何办理边防证:“把身份证寄回户籍所在地办吧,要是户籍是西藏的就没办法了”,“今年管控比较严,提前内地办好吧”。有汉地游客庆幸地说:“这里到处办不了,还好我在广州办了”。还有游客透露:“估计严控到8月底。”“也有可能今年都严控。”

7月3日-14日,尊者达赖喇嘛在与阿里接壤的印北拉达克首府列城举行第33届时轮金刚灌顶大法会。

显然,有关限制办理前往阿里地区的边防证的规定,是冲着今年马年依传统朝圣冈仁波齐神山的藏人来的。藏人网友说:“此举无非就是限制前往朝拜神山的同时,实际阻止前往7月3日达赖喇嘛在拉达克举行的‘时轮金刚大灌顶’法会。”是的,尊者达赖喇嘛将于7月1日抵达与阿里接壤的印度北部拉达克地区,3日-14日举行第三十三届时轮金刚灌顶大法会。而上一次的时轮法会是两年前在佛教圣地菩提迦耶举行的,从境内各藏地去的藏人信众约有上万,但返回家乡时都被“秋后算帐”,在当局特设的类似于集中营的“学习班”遭精神折磨,且护照被没收。

而4月底有匿名者拍摄于冈仁波齐山脚下的照片显示,已经有太多的军车、警车集合,已经有太多的各种军警聚合,正如游客所说:“转山路上都有兵哥哥和检查站。”最近传来的消息则指,冈仁波齐神山已经变成维稳重点区域。

这也使得原本回家困难的境外藏人更无朝圣转山的可能。一位在统战部工作的藏人提醒境外藏人:“今年回来探亲的同胞在申请签证时只填写探亲的理由,不要填写去转山的理由,因为国外中国使馆没有开具边访证的权力,这只能成为你被拒签的理由。西藏已停止对当地藏人办理边防证,藏胞必须经过藏胞办往上申请,是否拿到目前是未知数。”
2002年朝圣冈仁波齐神山
的我。

我认识一位旅居瑞士多年的流亡藏人,年过六旬的他身体不好,但因早就许下一生三次朝圣冈仁波齐的心愿,所以他渴望在6月13日即藏历四月十五日时转山,即便是命绝于转山路上也视作是最大的解脱。他的家人也都做好了辅助他完成心愿的准备,可是,他能如愿以偿吗?

想起2002年,我有过朝圣冈仁波齐神山的转山之行,用近二十小时走完五十多公里的转山路。当冈仁波齐那奇妙的山形兀然显现之时,恰如目睹一个具象化的佛教象征——曼陀罗。我在微博上留言:“太伤心了。12年前,我在朝圣冈仁波齐并转了一圈时许愿:下一个12年来临时一定要转第二圈。看来我的心愿难以实现,真的很伤心。”

今年4月底,有匿名者拍摄于冈仁波齐山脚下的照片显示,已经有太多的军车、警车集合,已经有太多的各种军警聚合。
2014年6月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特约评论,相关内容由自由亚洲电台藏语专题节目广播,转载请注明。)

延伸阅读:

旧文重贴:转,转,转——马年转冈日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4/blog-post_5601.html

青海威斯特铜矿在藏区神山开矿,排放污水入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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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玛沁县东倾沟乡的一座神山,于2004年被青海威斯特铜业有限责任公司开矿,主要开采铜矿、锌矿、钴矿等。十年来,造成的重金属污染非常严重,铜矿甚至将遭毒化的水直接排放到黄河。

当地藏人网友发布图片说:“青海省果洛州威斯特铜矿将这些带毒的污水排放出来,高原最后一块净土就要毁在这里吗?尊敬的官员们,你们的肚子应该吃饱了吧!用政府的名义来威胁老百姓,霸占百姓的生存之地!毒水多数排放在黄河水里,保护母亲河官方有责任吧?朋友请转发吧,让大家了解铜矿恶劣的行为。”

这是青海威斯特铜业有限责任公司的网址:http://www.wstty.com/rlzy.asp。公司地址是“青海省果洛州玛沁县青海威斯特铜矿”,自称是“是目前青藏高原已建成投产海拔最高、处理矿量最大的现代化矿山企业。”

这是其公司网站的三张截图:


6月11日与去过冈仁波齐的游客推特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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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图来自网络。一位刚去了冈仁波齐转山的游客,今天(6月11日)与我在推特上有一段对话。我觉得我和他的对话很有意思,其中有关于冈仁波齐的不少信息,为此做了整理,贴在我的博客上。

@ICaniggia:转完了神山冈仁波齐,为了心爱的家人祈福,也为了想回到最爱的西藏,不想谈论任何政治与宗教的纷乱纠缠,只求所有人彼此的包容与宽恕,为何都不能退下一步,各自反思,一同为了生活而努力。

‏@degewa:青海黄南州境内一位消息人士日前向本台(RFA)表示,现在正值藏传佛教节日“萨嘎达瓦”期间,安多藏人却无法到拉萨朝圣。这一佛教节日来临之前,当局已不再向藏民发放“进藏许可证”。(注:这是我转发RFA的报道中的一段)

@ICaniggia:@degewa 拉萨也不对汉人办理边防证

@degewa:@ICaniggia 你们可以在户籍地办边防证的。难道不是这样吗?对你们是网开一面的。

@degewa:@ICaniggia 另外,想问,你进冈仁布齐有没有买门票,有去过的网友说冈仁布齐和玛旁雍错套票七百。

‏@degewa:消息人士表示,对于一名汉人来说,只要持有“居民身份证”,到中国国内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被禁止,但作为藏人,“居民身份证”却不被认同:“即使在本省区内住旅馆,藏人只凭居民身份证无法登记入住,必须要出示有关部门的‘通行许可证’,如果没有此证,就受到盘问,一举一动被怀疑,甚至被举报等。”(注:这是我转发RFA的报道中的一段)

@ICaniggia:@degewa 胡说,汉人要进藏,凡事一出拉萨必须要边防证,新疆很多地方一样

@degewa:@ICaniggia 并非如你所说,“凡事一出拉萨就要边防证”,去日喀则地区的几个地方、山南地区的几个地方、林芝地区的几个地方以及阿里地区,要边防证。

@ICaniggia:@degewa 是么,就那么巧?从出拉萨开始我走的一路,不停的被查边防证

@ICaniggia:@degewa是的,但至少,我能很清晰的感受到严格的控制,对时间上的限制变得更短,甚至在某些时间推脱说系统坏了无法办理边防证

@ICaniggia:@degewa 冈仁波齐门票150。神湖也是150

@degewa:@ICaniggia 无论如何,你们还是能办到边防证的。而藏人,去朝圣自己的宗教圣地、去转山履行宗教仪轨,是不可能的。根本就不给办边防证。而且,五十多公里转山路上,入口、转山途中、出口都有军警检查站,你不是去了冈仁布齐吗?应该知道的呀。

@ICaniggia:@degewa 入口出口的确有极其严格的安全检查站,但山路上没有

@degewa:@ICaniggia 在途中的止热寺那里设的有军警检查站。

@ICaniggia:@degewa 哎,我住在止热寺,那里只有急救站,有军车,但更像巡逻

@ICaniggia:@degewa 举个例子,从进塔钦,敲图章A,到开始转山在经幡广场附近的安检点敲图章B,到最后转山结束敲图章C

@degewa:@ICaniggia 止热寺在海边五千多米的冈仁波齐五十多公里转山途中,连这么高的寺院都被驻扎了军车,这正常吗?十二年前我转山朝圣时,神山冈仁波齐还没有被北京的旅游公司承包,有游客也转山,不需要买门票。转山时,入口和出口,以及高高的止热寺没有军警检查,没有军车停驻。

@ICaniggia:@degewa 是,我的确厌烦和讨厌神山的路上的军车,甚至3年前神山圣湖都没有门票,我和朋友都对此感到失望,但转山还能继续,所以我没有多想什么。

@ICaniggia:@degewa 那我告诉你,我亲眼看到听到身旁的藏民被问有没有边防证,他们回答没有,但依然被放行,并且一路看到他们共同转山,你怎么想?!

@degewa:@ICaniggia 你看到转山的藏人是冈仁波齐周围住的藏人,阿里地区塔钦一带的藏人,他们本来就住在这里,如何再办边防证?

@degewa:@ICaniggia 阿里地区的藏人是不需要办边防证的。除了阿里地区本地藏人之外,包括拉萨藏人,西藏自治区其他五个地区的藏人,以及青海、四川、甘肃和云南藏区的藏人,从4月之后是不给办去往阿里地区的边防证的。你在冈仁波齐遇到的藏人,都是塔钦周围的藏人,而且他们可以受雇于游客的。

@ICaniggia:@degewa 你会这样说我能想象,我再多说点,原本出发前太多关于限制人数每日1500人和边防证的种种说法,让人焦虑和浮躁,但事实是转山的2天里,我遇到的藏民比汉人多,总体人数每天都不会超过2百人

@ICaniggia:@degewa 对了,还有个很好的例子,我们在塔钦吃晚饭,东北口味的饭馆里遇到个19岁的日喀则的藏族小男孩,他是个小背夫,我看着心疼,所以问了很多,所以知道他哪来

@degewa:@ICaniggia 那你问了这个日喀则男孩是日喀则哪个县的吗?如果是拉孜县或仲巴县的,他们已经在办边防证地区的范围之内,他们所的身份证等手续已经证明他们是边防证所在地区的人了。

@ICaniggia:@degewa 我很遗憾你会这样说,我一路和很多藏人打招呼,我虽然没问过他们哪里来,但或许此刻我不再纠缠这些问题了,我希望所有人自己去尝试,自己亲自去看,去听,去问。因为我就在那里,我看见听到很多很多。

@degewa:@ICaniggia 实际上我下篇文章写的是,既禁藏人转山,又赚游客银子。你是什么时间去的?听说现在进冈仁波齐的门票涨价了,而且游客必须坐五个规定的旅行社的车,配导游(这是旅游局的规定),每个游客费用十天高达2万,是不是?

@degewa:@ICaniggia 我可以发给你看西藏旅游局的通知,网上网友有贴出。像你这样的游客,不坐规定的旅行社配的车,不要导游的,多吗?你是从拉萨至阿里也是乘飞机吗?

@ICaniggia:@degewa 我6月4日开始转山,就是几天前,我没有找旅行社,没有找导游,行程9天,除掉机票,没有超过6千块

@ICaniggia:@degewa 通知和网络的传言我都看过很多次,就是因为坚持要回去,所以我没有因为这些而放弃,坚持上路,所以我今天能告诉你这些

@ICaniggia:@degewa 你能相信一次么。我飞到拉萨,然后坐车出发,到日喀则,到萨嘎,到塔钦,然后转山

@degewa:@ICaniggia 谢谢你告诉我很多信息。还想问下,西藏自治区旅游局4月29日发布的公告称:“即日起前往阿里地区旅游的持区外身份证国内散客(包括骑行游、自驾游和港澳散客)将实行指定接待社就地组团制度。”明确宣布五家旅行社作为赴阿里的国内散客的指定接待社。不知道你是怎么避过的。

@ICaniggia:@degewa 我的确没有找任何旅行团和旅行社,也没有刻意在塔钦找什么人就地组团。我在出发前,在网上约同去转山的驴友,我们一共7人,在加上从前来西藏旅行时所租的车而认识的司机,共8人一同出发,我们都是散客,都是驴友,我们是自驾游,过马攸桥,过塔钦边防站,我们都这样说。我在到萨嘎

@ICaniggia:@degewa 我在到萨嘎的晚上才知道有2千元罚款的可能,但是我们就这样过了,虽然被不停的安检

‏@degewa @ICaniggia 那你们的运气真不错。我听说有自驾游的游客被罚款了,还不止2千元。

@ICaniggia:@degewa 是,我的确厌烦和讨厌神山的路上的军车,甚至3年前神山圣湖都没有门票,我和朋友都对此感到失望,但转山还能继续,所以我没有多想什么。

‏@degewa:@ICaniggia 许许多多藏人真的是今年不允许转山的。今年是马年,你应该知道这十二年一次的转山朝圣对于藏人意味着什么。我无意谴责去转山的游客,我只是谴责制定这种种族隔离政策的当局。游客转山是自由的,但用神山圣湖牟利、将西藏的美丽风景到处圈地的公司也让游客受损,不是吗?

@ICaniggia:@degewa 是,我知道马年意味什么,我同意你说的,但还是觉得,所有在那里发生的一切,和我们看到的文案和通告,的确有出入。我鼓励所有人都去试试。

‏@degewa:@ICaniggia 这是我写的关于转山的文章: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6/blog-post_8.html。我还在写一篇冈仁波齐和玛旁雍措被北京国风集团下属的西藏旅游股份有限公司承包、“开发”的文章。也即是说,藏人转山不得,游客可以去,但成了已将冈仁波齐收入囊中的公司的目标。

‏@degewa:@ICaniggia 西藏自治区旅游局发布的必须只能由五家指定的旅行社组团、包车、带导游去冈仁波齐的公告,等于也成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种。你们的司机是藏人吗?

@ICaniggia:@degewa 不,他是广东人

‏@degewa:@ICaniggia 所以,在微博上看到网友说“藏族导游不准进阿里!”,是事实。

@ICaniggia:@degewa 我只有一句话,因为那么多的政府通告和说法,转山路上,真的真的,人很少!

‏@degewa:@ICaniggia 我无意与你争执。而且你去过,也看见、也说了那里的状况。我写文章,是认为当局的这种政策是不公平的。如果换在藏人的位置上想想,今年,朝圣冈仁波齐之年,12年一次的重要朝圣之年,却不得转山,多么大的打击。另外,获知这几个月内,也不放行印度教信徒朝圣冈仁波齐。

@ICaniggia:@degewa  我明白,我也不是来争吵的,无论如何,我的确对那么过度的安检失望,对那么多碍眼的军车失望,但我真的希望我看到的藏民来自四面八方

‏@degewa:@ICaniggia 后天13日,是藏历四月十五日,是”萨嘎达瓦“最隆重的一天。如果你看过德国导演赫尔佐格(Werner Herzog)拍摄于2002年的纪录片《时间之轮》(Wheel of Time),里面有来自四面八方的藏人朝圣冈仁波钦神山的盛大、虔诚的场面。

ICaniggia:@degewa 嗯,谢谢,我现在找

‏@degewa:@ICaniggia 这是我写的看了《时间之轮》的观感。。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2/01/blog-post_13.html

唯色:2008年的“33号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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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的“33号文件”

文/唯色

有一个视频,因为5月22日早上在乌鲁木齐发生的爆炸案,热传网络。据介绍,这个视频是去上海出差的一位维吾尔人,经过机场安检时被要求脱鞋,他质疑为何前面的人不脱鞋,被机场警察告知:因为你是新疆人。这位维吾尔人立即用手机拍下他与机场警察的争论,直言:“今天的爆炸就是你们这些人搞民族歧视造成的。”

这一幕其实并不陌生。我在《西藏:2008》一书中,记录了3月的全藏抗议发生之后,由于官方媒体强烈的歪曲性宣传,致使藏人的形象被打上了忘恩负义的“恐怖份子”的标签,相当多数的中国人因此充满排斥甚至仇恨情绪。一位叫农布的藏人在北京机场准备出境时,被机场工作人员的一句话“嗨,他是藏族人!”便带到单独的房间接受屈辱性的检查和盘问;而我的一位小有官职的朋友,在昆明机场被持枪士兵拦住并向军官报告:“他是藏族,咋个整?”朋友生气地说:“正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会发生‘3•14’”。

当时,我在拉萨的朋友说,她的姨姨,一位退休干部想在“十一”长假期间,去长春看望读大学的儿子,可儿子听说饭店旅馆都不让藏人住,就让母亲别来。但母亲思儿心切,无论如何都要去,就想办法复印了一份文件。据说这是“3•14”之后,“中央斯匈”(藏语发音:中央政府)专门下发给各地的指示,其梗概是:祖国大家庭,五十六朵花,都是中华民族,所以不能歧视任何一朵花,否则就是违背了党的民族政策。

退休干部带着最高指示,在这个国家的生日那天,惴惴不安地踏上了遥远的旅程。虽然终于见到了儿子,但还是没能住上饭店旅馆,只得在学校简陋的招待所里将就了几天,显然“中央斯匈”的文件不起作用。

可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文件呢?后来,我在“维吾尔在线”网站【1】看见了这份文件,原来叫33号文件,是国务院办公厅于2008年4月23日下发的,其中提到“在近期维护藏区稳定和加强反恐怖工作中,有少数单位在工作中发生违反民族政策的行为,有的机场在安检保卫工作中以民族作为划分对象,有的出租车、宾馆、商店等出现拒载、拒住、拒卖等侵害少数民族群众正当权益的现象,”而这损害了民族团结,必须予以纠正,云云。

中国的国情是,当政府专门下发文件,警示各个单位及人民群众不能这样不能那样的时候,各个单位及人民群众早就这样或那样了,以至于政府不得不下发文件来刹住“歪风邪气”。可是,如果政府下发了文件,各个单位及人民群众依然还在这样或那样,这又为何?是各级官员们走过场,应付国务院,在贯彻文件时虚与委蛇,还是广大人民群众压根儿就不把政府文件当回事儿呢?还是说,这实际上与其来有之的民族歧视有关?从2008年到现在已六年,33号文件当时不管用,如今还是不管用。

注释:

【1】维吾尔在线:是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副教授、维吾尔知识分子伊力哈木创办的中文网站,屡遭关闭,后移至国外服务器,但被屏蔽。该文件网址原为:http://www.uighurbiz.net/bbs/index.php。2014年1月15日,伊力哈木被捕,“维吾尔在线”网站被关闭。

2014年6月

(本文为自由亚洲电台藏语广播节目,转载请注明。)

转:“伊力哈木事件”给维吾尔人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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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力哈木事件”给维吾尔人的印象

祖拜拉. 夏木希丁,维吾尔人权项目中文联络员
IlhamTohtiBayraq“我在新疆看到,它(政府)越压制宗教,维吾尔人越保护这个宗教…政府应该做的是什么?不是一再高压,而是要首先对自己动手术。治理不好自己,它也治理不好这个国家。治理不好自己,不去改变对待维吾尔人的方式和思维,不尊重人民的发言权,包括民族自治的权利,那么维吾尔人与政府的矛盾会越来越突出”-伊力哈木.土赫提。(2013-11-07 VOA视频专访
2014年1月15日,震惊世界的“维吾尔族教授伊力哈木.土赫提(Ilham Tohti)被捕事件” 将两种思考推到维吾尔人民眼前:一个是维吾尔族学者、中央民族大学经济学副教授、创办“维吾尔在线”的,要希望促进维吾尔族与汉族之间的友谊,共同生存而努力的,是维吾尔知识分子与汉族知识分子之间不可缺少的桥梁伊力哈木教授被“失踪”。另一个是流落他乡的维吾尔人对中共在东土耳其斯坦进行的镇压性政策的和平抗议和东土尔其斯坦维吾尔本地人对中国军警不分男女老小随意屠杀维吾尔人的抗议日益增长。
维吾尔族,中央民族大学教授伊力哈木2014年1月15日被北京及‘新疆’警方从家中带走至今天整整4个月,家属和他的拥护者们至今没有收到有关伊力哈木教授的任何消息。他是好还是坏,死还是活, 在承受什么样的困境,在中共的严厉控制下 谁也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自从伊力哈木教授失踪以来, 全世界呼吁立即释放他:美国国务院发言人莎琪2014年1月16日发表声明,强调美国对北京警察拘押维族知名经济学教授伊力哈木•土赫提和至少六名他的学生一事深表关注。接着,欧盟驻华代表团2014年1月17日在北京举行新闻发布会,团长艾德和大使对维吾尔学者伊力哈木被拘捕的个案表示关注,并呼吁中国政府尽快向伊力哈木的家人通报他被关押的地点。当天,中文网站参与发表这份由王力雄执笔起草、北风技术操作的声援被拘捕的维族学者伊力哈木•土赫提的联署呼吁书,征集签名,呼吁保障伊力哈木的人权。然后, 维吾尔人权项目发表一份新闻发布呼吁国际社会关注维吾尔学者伊力哈木•土赫提的境况。2014年1月18日民主中国阵线 发布声明呼吁中国政府释放伊力哈木教授。1月29日总部位于法国巴黎的无国界记者组织发布新闻稿,题目是“请问,伊力哈木.土赫提在哪儿?”呼吁中国当局停止切断维族学者、公民记者伊力哈木.土赫提与外界的联系。当天, 加拿大驻华大使也询问伊力哈木教授的情况。1月31日‘关注科学家协会’去信习近平,要求公开伊力哈木被捕原因及释放伊力哈木。2014年1月29日国际特赦组织也发表声明,呼吁所有关注此事件的人致信中国国家领导人,要求立即释放伊力哈木教授。
2014年3月31日,总部位于纽约的美国笔会(PEN American Center)宣布,将2014年度芭芭拉·戈德史密斯(Barbara Goldsmith)自由写作奖,授予维吾尔族学者伊力哈木·土赫提。目前就读于美国印第安纳大学的伊力哈木女儿菊尔·伊力哈木(Jewher Ilham)于5月5日,在美国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代表被捕的父亲领了奖。
美国笔会会长彼得·戈德温(Peter Godwin)表示:”伊力哈木代表了新一代使用网络和社交媒体来对抗压迫、并且致力让世界各地了解他的民族处境的作家,我们希望籍此引起全球范围内的公众,关注中国当局对伊力哈木的不公正对待,并致力于使他获释”。
综合上述,虽然全世界在呼吁中国政府无条件地释放伊力哈木教授和证明他是无辜的、正当的人物, 但是这些呼喊和施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改变伊力哈木的处境。
正好相反,据媒体报道和证实,乌鲁木齐公安局在2014年2月20日晚上11点正式逮捕已被关押一个多月的伊力哈木教授。 中国当局指控伊力哈木教授的罪名是“涉嫌分裂国家罪”。此消息又震惊了世界。 伊力哈木教授到底干了什么使‘国家分裂’呢?他要怎么分裂中国
其实, 中共早就策划好它怎么能除掉伊力哈木教授。伊力哈木教授只不过说了实话, 但从未做过什么推翻中共执政的行为。
2014年 1月25日,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发布如下微博:
“伊力哈木·土赫提创办并利用‘维吾尔在线’网站,组织、拉拢、操纵部分人员充当网站管理员、通讯员、信息员,造谣、歪曲、炒作案事件,借机制造事端,散布分裂思想,煽动民族仇恨,鼓吹‘新疆独立’,从事分裂活动。
伊力哈木·土赫提在课堂上公开宣传“维吾尔人要用暴力的方式开展抗争”,“维吾尔人要像当年反抗日本侵略一样反抗政府”,将“4.23”、“6.26”等暴恐案件暴徒称为“英雄”,煽动学生仇恨国家、仇恨政府、“推翻政府”。
伊力哈木·土赫提利用教师身份,拉拢、诱惑、裹胁一些人员形成团伙,与境外“东突”骨干勾连,策划、组织并派遣人员出境参加分裂活动”。
中共又利用它的老手段‘先定罪, 然后决定怎么公布’的方式, 给伊力哈木教授早就开始定罪了。然而首先伊力哈木教授必须得从外面世界隔离掉, 被失踪。
另一方面,中共从没有, 也不想承认在东土尔其斯坦一直在发生的一切维吾尔抗议事件不是由某人物或是‘外界分裂分子’所策划的。据自由亚洲电台的1月22日报告‘在喀什一个地方,有‘恐怖分子攻击’武警,造成6人死亡。虽然此事件发生1月10日左右,至今,除了中共官方信息以外,谁也不知道到底谁攻击谁?为什么似类事件不断发生在东土尔其斯坦?据自由亚洲电台的1月25日报道, 中共新闻机构天山网又暴露‘新疆’阿克苏地区新和县发生‘恐怖袭击案’。处理过程中,公安人员击毙6名‘暴徒’,拘留5人,另有6名‘暴徒’在企图犯罪时发生爆炸死亡’。从伊力哈木教授被失踪以来,许多类似事件发生了。谁也不能判断以后不会有此事件发生。上述‘暴乱’发生的过程中,伊力哈木教授是被中共失踪, 关于东突发生的一切外界是一无所知。现在中共以凭什么来指责‘这些暴力事件是由伊力哈木教授或者外界分裂分子造成的?’ 当局为什么不问一下自己的管理体系: 难道维吾尔人民不想要和平解决问题, 就想要送死?就算东土尔其斯坦维吾尔人民被中共逼迫到用‘暴力’来抗议中共的屠杀, 伊力哈木.土赫提教授呢?他难道不仅仅是用语言来要求中共对维吾尔人公正对待吗
总之而言,就像王力雄先生提到“从2008年的拉萨事件到2009年的乌鲁木齐事件至今,中国政府民族政策的失败与恶果已是有目共睹。伊力哈木的被抓标志着当局在拒绝反思、错上加错的路上继续前行”。 另外一名汉族作家高瑜女士也证实: “惩治伊力哈木.土赫提是错误祷文里的最后一章”( Punishing Ilham Tohti is the Latest in a Litany of Errors )。
所有维吾尔人民和伊力哈木教授的拥护者深思,今天(2014年5月15日)是伊力哈木·土赫提被中共拘捕整整4个月的日子,直到今天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中共以涉嫌“分裂国家”罪逮捕有理性而温和的伊力哈木.土赫提教授的扣留,是在向维吾尔人民表明:中共拒绝任何形式的解决东土尔其斯坦维吾尔族问题的对话。 对中共而言,武力镇压才是王道。这是对理性的全面而彻底的扼杀。难道今天的中共领导人没有好好学过毛泽东思想吗?毛泽东不是说过,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吗? 很难想象,今天看不到生存希望的维吾尔人,将会以什么方式,来发出他们对中共残酷镇压维吾尔民族的吼声。
(转自:维吾尔人权项目博客http://chineseblog.uhrp.org/?p=98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6:封锁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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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雄在他的网站“族群对话与新媒体”连载现已完成初稿的长篇小说《转世》。《转世》是他的另一部长篇小说《黄祸》的姊妹篇。正如他在推特上(@wlixiong)所说:将在修改过程中同步连载,第一阶段是在 http://wanglixiong.com(墙外)上连载。

《转世》连载16:封锁金门

从台北起飞的华信航空公司AE1261航班,还有数分钟即可降落金门机场。透过缕缕白纱般的薄云,机长看到金门上空掠过成队中国军机。不知何处而来的三架歼击机突然扑面而至,警告AE1261航班,解放军正在举行军事演习,距中国海岸线五十海里范围不得进入。机长试图争辩,演习事先没有公示不符合国际惯例,何况这是台湾国内航线,中国无权拦截。对方回答声调冰冷:这里没有国际,是在中国领海内演习,无需公示,台湾属于中国国内,必须服从中国主权。

华信机长稍有迟疑,歼击机发射的一排无弹头的曳光弹在AE1261前方一百米处擦过。AE1261航班只好调头返航。

从台湾到金门的海上航线也被拦截。台湾军用舰只被中国军舰的导弹和鱼雷瞄准驱赶。原本在金门的舰艇被警告只许停在港口,出港即会摧毁。而在离大陆沿海五十海里之外,一切照常。中国军队不闻不问,也不越界。

向金门运送医药和医疗器材的台湾船以人道理由交涉时,中国军方的回答是,台湾民用船只可以先停靠大陆泉州港报关,然后再驶往金门。封锁期间,金门的任何需要都可以向大陆方面提出,保证得到最快最好的供应。金门本地治不了的病人可送至厦门,既可以转往中国内地,也可以转往台湾。总之,金门与外界一切联系自由,唯一变化只是必须通过大陆中转。

金门是由总面积一百五十余平方公里的十二个大小岛屿组成的县,隶属台湾政府管辖,其距离大陆不过数公里,离台湾本岛却有二百多公里。一九四九年的国共战争,中共军队夺取了整个大陆,却在小小金门遭受惨败,攻岛部队全军覆没,也阻止了中共攻占台湾的步伐,使撤退到台湾的中华民国得以留存至今,所以金门对现代中国的格局有着重要意义。

虽然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共有过炮击金门和封锁金门,但那时顾忌美国介入,没有真正试图攻打过金门。中国转向经济发展,缓和了两岸关系后,双方似乎不再认为会发生战争。金门成了两岸民众的旅游地。台湾守军从最多时的十二万人,降到今天的不足一万。这次中国军队突然在演习名义下切断金门与台湾的直航,台湾和国际社会都没有料到。演习当然只是名义,这个前所未有的举动被认为是对台湾海军击沉大陆直航船的报复。但是究竟是到此为止,还是会长期封锁下去,甚至把演习变成实战?谁都说不清。多数分析认为中国只是施加压力,若是真要发动战争,更应该用突袭,而不是这种奇怪的方式。

不管怎么样,这至少蕴含了战争的可能性。台湾军队进入紧急状态,国际社会也纷纷谴责,但是在中国却得到广泛拥护,民间为此欢呼。众多媒体记者云集厦门进行报道。民族主义报纸《世界时报》的“评论员文章”呼吁不停留于演习,要一鼓作气收复金门才能告慰“打台独有理号”的死难烈士。更激进的民间舆论则鼓噪进军台湾,实现祖国统一大业。大陆的城市农村,街头巷尾,每天都有诸多军事爱好者们一边听广播报道,一边议论着战争和胜利。而在厦门的三十一集团军军部前,民众自发献花堆得如同小山。穿军服的人到处受欢迎。有些餐馆的老板甚至给军人免单。

几十年的太平环境让大部分台湾人对战争基本失去概念,对金门遭封锁的事实产生不了真实感,演习也就是读音只差一个声调的演戏吧。金门隔海,恐惧没在眼前,反倒刺激起台湾民众——尤其是年轻人的反弹情绪,一时要求台湾独立的呼声从边缘成为主流。而数十万在大陆投资的台湾商人则开始恐慌,第一反应就是往外转移资金,然后是抢购机票准备撤离。国际社会本身面对诸多危机,不能对中国的行为做出实质性反应,但是原本把世界出路寄托于中国的期待大受打击,一些正在进行的国际合作戛然止步,国际资本也顿时驻足观望。

敏感的分析人士却看得出蹊跷,中国政府对封锁金门的行动始终没有正面表态。例行的外国记者会上,外交部发言人最初回答不知道,以后则只说是演习,无论怎么追问也不再解释。云集厦门的记者又被各媒体召回,显然是接到了统一指示,最初的炒作如汹涌而至那样倏忽消失。《世界时报》总编辑被调中央党校学习。“青年中国梦”网站的骨干则被国保喝茶或失踪。而各国的军事侦查完全看不出中国有大的军队调动,更无进行战争准备的迹象。但是为什么要把演习搞成对金门的封锁?没人猜得出。中国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种种猜测也莫衷一是。



此时靠着石碾坐在碾盘上石戈,却从膝头的八一本上看到了背后的大棋局。黄昏把桂枝家的窑洞涂抹成金色,院中鸡走,树上鸟鸣。从封锁金门开始,他连出门散步都把八一本带在身上,K却一直没出现,直到此刻,对话框像往常一样突兀跳出,文字仍是K凌驾于人的风格。

“下一步台湾会有什么选择?国际能做什么?”K没有(或者说不屑)一个字废话。

石戈并非快人,来回推敲的多年思维习惯让他变得表达总是慢一拍。但此刻必须立即反应,不耽误一秒钟的K片刻没收到回应就可能离开。石戈先很不相宜地打回去“你好”二字,接着才把回答写过去:“如果真是演习,都不会有实质选择,跟现在一样喊喊就完。”

的确,迄今虽然台湾媒体吵翻天,各国也密切关注,政府方面却都没有行动。中国方面并无登岛企图,金门人的日常生活几乎不受影响,甚至因为大陆供应丰富,市场价格还有下降。金门与外界的通讯不受任何阻碍,人员来往自由,唯一变化只是得先到大陆通一次关。这虽然让人猜不透目的何在,但因为具体影响不大,使得台湾和国际只是猜测中国要干什么,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解放台湾怎么样?”

K的这一句倒使石戈心头震了一下。军队少壮派一直主张对台湾采取军事行动,认为多年来利用经济融合统一台湾的路线是下错了药。台湾问题不是经济问题,前苏联加盟国的经济依赖更紧,何尝避免了分裂?在台湾问题上,时间不在大陆一边,因为民主社会的长远走向由民心决定,正是在这一点上,随着不再有中国根的年轻人成为社会中坚,台湾的本土意识日益成为主流,台湾独立只是时间问题,越往后拖越难挽回,所以必须尽早对台湾采取行动。

从这个角度,封锁金门达不到目的。民众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对威吓会更加逆反。何况以前中国有过几次空喊狼来了,让台湾人普遍认为大陆不会真动武。这种意识一旦形成,就只有真挨到狼咬才能改变。这次封锁金门没有流血,不动枪炮,如果就停留在这一步,不但没有作用,反而会被当做又一次虚张声势的狼来了。

石戈为了省时间改用语音录入,仔细斟酌修改后再发送。“台湾问题的关键是民心远去,正是我们这边懂力懂钱不懂心的结果。打下台湾只是第一步,战争使民心更远,后面如何管理二千多万已经掌握过民主权利的人民?如果台湾还处在蒋介石的威权统治下,占领后统治结构一样,只是换了主人,继续统治并不难。而要占领民主的台湾,两种社会结构的碰撞会使统治复杂百倍。实行许诺的一国两制,保持民主选举,新闻自由,组党自由,怎么可以想象台湾人会按指挥棒行事?实行大陆的专制统治,统治成本会高得难以承受。这个时代专制社会民主化可以,而把民主社会用暴力手段重新专制化,只会把自己变成世界公敌。”

K的回话不加任何意识形态,只谈具体操作:“利用这次封锁金门的模式,不占领,台湾社会完全保持原状,人员物资来往也自由,只是要通过大陆中转。通过对中转的控制可以把台湾的外交权拿到手中。同时,封锁意味我们的军事力量会把台湾包在里面,从另一层意义上相当于两岸国防实现了一体化——台湾军队只在本岛活动。跟我们原来答应的台湾可以保留军队不矛盾。而外交权和国防权都在我们手中,就等于台湾的主权回归。开始阶段台湾当然会闹,但是翻不了天,维持若干年就会从淡化到接受,再到融合。何况大陆政治制度也不会一成不变,等到双方可以相互适应时再说进一步统一的事。这至少可以中止台独的步伐,打破目前眼看台湾离去却无所作为的被动。”

“中国再大,能负担二千三百万台湾人多久?毕竟不是金门的十万人。”

“我们不会全部负担。台湾自己的经济照常运行,只是所有对外联系和进出口转道大陆海港空港,通过大陆的海关。这种中转增加的费用全部由大陆政府支付。台湾经济如果因中转遇到困难,也由大陆政府解决。这点代价是应该付的,也是付得起的。”

“先不说能不能对付得了台湾对此的反弹和国际社会的压力,单从这个方法本身,也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见效。会不会还在进行过程中,我们这边先出问题?所有代价白付不说,反而把台湾推得更远。”

K对此没回答。但能感觉到他在屏幕后面不为人见处思考。

石戈换回键盘输入,仔细考虑每个字。

“用长期封锁统一台湾,我觉得不是核心决策者可以接受的方案,他们既没有那种决心,也不会考虑那么长远。自己冒风险付代价,让后人得成果,目前体制没人会做这种事。所以我一直看不到封锁金门会有什么成果,甚至怀疑行动本身并非出自核心决策者。”

“要看谁在核心了”

石戈等着K接下去的文字,但那边又没了。石戈的输入更加小心翼翼。

“相比之下,应该只有军队有这种超越性。”这话可以从不同角度解释,“超越性”并非一定就是好。“不过军队的发言权有限,除非军队掌握国家权力,而且能稳定掌握多年。目前还看不到有这种可能,而任何长远的安排都要基于稳定的政治基础,不具备这种基础就很难设想未来。”

K一直沉默。石戈正字斟句酌准备再写点什么,别让终于开始深入的对话中止,屏幕上冷不丁又冒出一句。

“至少跑马圈地停了”

这倒是。封锁金门一开始,原本权贵们抢着圈地就如同一头撞在大墙上,戛然而止。这几个字让石戈眼前一亮,对封锁金门的困惑突然如迷雾中显露出一条路径,虽然看不完整,隐约延伸的方向已足以让他心动。自己看不到的成果是不是就在这里呢?他屏住呼吸,手指悬在键盘上踌躇,此时该怎么回话?半晌打下几个字:

“军队有黄金地,放开即同流。”

一般人看不懂这几个字。石戈既在对话,也想同时试探对方。他一直猜想K有军队背景,但无法验证。如果K真是军人,不可能不明白石戈说的是什么。K没再提问,也不回答。刚刚对话的文字在屏幕上瞬间全部消失,连对话框也关闭。石戈曾在以前对话过程中试图拷贝或截屏,但发现都做不成。对方控制着一切。

石戈对着空了的屏幕发呆半晌。黄昏已经转成暮色,一角月牙挂上东天,纹丝不动的老树枝条显出图案般的纹理。一丝激动虽然隐在心底,却是很久没有的体验。似乎有些可笑,他还不知道K到底是什么人。对权场人物产生幻想在自由派眼中非投机即愚蠢,时尚是把未来希望只能寄托给人民。

从石戈能够独立思考之后,他就几乎不再用“人民”二字。他不否定人民存在,但那需要通过一种复杂的集合才成立,绝非只是唇舌间的两个吐音。不错,当权者的确指望不上,没有谁能比他对此认识得更清楚。但是他也同样清楚,一旦有能指望的当权者,那就是历史的中彩,作用将无法替代。他多年的布局一直差这一个角色,是最难的,几乎让人绝望,因此K才会让他仰望新月而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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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7:一个村庄的政治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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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雄在他的网站“族群对话与新媒体”连载现已完成初稿的长篇小说《转世》。《转世》是他的另一部长篇小说《黄祸》的姊妹篇。正如他在推特上(@wlixiong)所说:将在修改过程中同步连载,第一阶段是在 http://wanglixiong.com(墙外)上连载。

《转世》连载17:一个村庄的政治实验

欧阳中华赶最早班的飞机从北京到西安。西安的一个志愿者到机场接他,直接开车赶往周至县滩歌村。高速路上车辆稀少。在没有摄像头的路段,志愿者把他的奥迪车开到一百五十公里。中国很多偏僻地方也通高速路,不是因为有需要,是因为官员可以从修路中捞钱。仅看那些高速公路,跟发达国家差不多,甚至因为路修得晚显得更规整,但是一从高速路上下来,就进入另一个世界。一条肮脏大道从镇中央穿过,两边是样子差不多的房子,几乎都是后来盖的,蒙满灰尘,显出同样的灰头土脸。毫无特色的建筑,区别只是大小不同。被街边建筑挡住的背后小巷,则遍布垃圾粪便和自得其乐的野狗野猫。

欧阳先去了镇上公安派出所。接待的警察只说当事人已经报案,其他概不回应。这状况早可预料,欧阳没多废话,从进去到出来不超过五分钟,只是做个姿态。

刚驶出镇子主街,去滩歌村方向的路口,一个身穿迷彩服戴红袖箍的年轻人学交警模样站在路当中伸手挡车。一根碗口粗的树干横放路面。两边都有车被拦下,数个迷彩服挨车查问。他们有的帽檐反戴,有的叼着烟卷,一看就是地方上的二流子。

对红袖箍不着调的盘问,西安志愿者反问他是干什么的。“抓逃犯!”红袖箍指路边牌子,上有一份警方通缉令,看去贴了不短时间,已相当残破,不知是一直贴在这,还是被临时揭来当幌子的。通缉令上的照片引得欧阳多看了几眼。一个叫武拉的年轻女子被指黑社会头目,聚众闹事,持刀杀死武警军官,又纵使恶犬咬伤特警。只是那照片透出的秀丽纯洁全然无法和黑社会联系在一起。通缉令悬赏二十万元奖金,是特大案才有的重赏。

红袖箍要求打开汽车后备箱,志愿者却要先看有检查权力的证件。红袖箍回答人人有权协助政府查逃犯,然后像给人情似地指点——不想被查交五十块钱就算了。欧阳看到另一个迷彩服正从前面的农用车拎下一袋菜,就不再要求把菜都卸下检查里面是否藏人。路边堆了一堆这样勒索的财物。照理说五十块钱比那袋菜都便宜,但志愿者只是 “呸”了一声。

红袖箍扭头向路边饭馆的窗子里喊:“大牛哥,这车不让查!”

饭馆里走出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大汉。虽然已不是最冷时分,多数人还是一身冬衣,大汉却只穿一件贴身背心。一身黑黢黢横肉,胳膊跟人腿差不多粗,配着喝啤酒鼓起的肚子,按俗话形容就如一个黑铁塔。身后还跟着两个迷彩服,每人手里晃着一根尖头短铁棍。

大牛看了看车牌。“西安的车就牛逼吗?这儿他妈的可不是西安地面,是老子说了算。不交钱就别过,滚回你们西安去!”大牛干脆不用查逃犯做幌子了。

志愿者低声问欧阳是否报警,声音有点颤。欧阳摆摆手指。这种地方别指望警察。镇派出所离得那么近,不会不知道有人在路上设卡。且不说他们是否串通,即使警察来了让车过去,大牛说的没错,这是他们的地面,他们可以使各种坏招,带来的麻烦就不是一点钱的事了。欧阳拿出五十元钞票。

大牛瞪起鼓眼。“打发要饭的呢?你以为老子停下喝酒,从座上起来走到这儿,还带着俩弟兄,就他妈值五十?——五百!”

欧阳的神态不变,似乎五十元和五百元没有区别,拿出的五十元顺手放回钱包,数出五张一百元钞票,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递到车窗外。红袖箍一把拽走钱,隔着挡风玻璃向志愿者呸一口痰,双手把钱交给大牛。

在大牛的嘲笑和辱骂中,横在路面的树干被挪开了一辆车的空当。车起步时,站在大牛身边的迷彩服伸出铁棍的尖头顶在车上。车里能清晰地听到划道的声音。志愿者脸上一阵痉挛。这辆奥迪车刚买不久,他一有空就会擦洗。但是他没停车,只是开动了喷水和雨刷洗掉被吐在玻璃上的粘痰。

大牛在《黄祸》中先被师傅派给欧阳中华做保镖,后来当了欧阳组建的“绿卫队”队长,在不断使用暴力的过程中最终变成欧阳无法控制的魔鬼,用极血腥的方式才将其除掉。在本书中,两人关系不像《黄祸》那么纠结,欧阳搞滩歌村的实验已经一年多,原本只是听说滩歌村支部书记老张有这么个儿子,二十好几不务正业,仗着身高力大,聚集一群不良青年,专做欺行霸市、敲诈勒索的勾当。因为大牛平时很少回村,欧阳也不是总过来,他们这是第一次相遇。值得庆幸的是大牛并没想到他面对的是欧阳,否则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他过去。

一向待在县城的大牛这回把手下都带到镇上,而且在这开始搞他们的营生,应该不是临时回来一下,而是村里人说的那样,是被他爹调来当还乡团的。欧阳从昨天接到电话,听到大牛带人打散了正在开会的村委会,满街追着委员打,还砸了村主任老李的家,立刻意识到非同小可。看似普通的治安事件,既没出人命,也没有重伤,这种事每天到处都有,但是对于欧阳却显示出一种根本性威胁。一伙乡村流氓的出现,甚至可能使他精心策划和数年实施的大格局为之夭折。他之所以在第一时间紧急赶来,就是担心若不及时处置,说不定就此崩溃。

欧阳心情沉重,他的格局难道如此脆弱吗?



旁白(欧阳中华的格局)

《黄祸》中的欧阳中华写过一本讨论人类未来的书——《精神人》,提出以精神审美取代物质消费,把人类永不满足的欲望从物质世界转投于精神世界。他认为人类最终脱离动物的标志就是从物质人完成向精神人的转变。与今天的经济社会不同,精神人社会以文化为核心,充分满足人的生理所需。而生理需求是常数,不需要经济无限发展,物质生活保持在与生态、资源相符的适度水平就足矣。社会发展将转到不受资源限制的精神领域,追求无止境进步的人性将从不断提高的审美获得满足,既能让人得到比物质消费更大的满足,又不会威胁生态环境,是唯一可让人类兼得的未来出路。

实现这种转型靠所谓的“环保”是不行的。环保人士忙碌的垃圾分类,保护动物,反对核电等活动,只是对外表演和另一类职业饭碗,周而复始,从起点回起点,作用变成给消费社会补台,反而其苟延残喘的时间更长。作为中国民间环保界的头牌领袖,欧阳中华却对环保日益生厌,日益转向更多地思考政治,乃至彻底的社会革命。

欧阳后来写的书——《什么民主救世界》,与无条件赞美民主的主流不一样,他从人类和生态关系的角度,论证通行的代议民主不能改变人类在有限资源中追求无限满足的悖论,反而是一种纵容贪婪的制度,让手握普选权的民众驱使当选上台的执政者不断推动物质主义。他表示人类必须要民主,但需要的是一种能够节制物质主义的民主。找到这种民主方式对人类的前途生死攸关。他因此提出了另一种民主模式——“递进民主”。

书没有获得成功,倒不是遭受批评,他不怕批评,而是得不到多少反应。他把电子版放到网上供免费下载,自费印刷五千册书全部送人,最终却发现很少有人读完。他组织了几次学界研讨,虽然他人脉广泛,请来不少人,但是到场的学者们对他的理论却不具体谈,只是笼统地表示代议民主已经运转了二百多年、被无数大师思考和论证,另起炉灶搞一套既无根基,也不可能更高明。这种话在欧阳听来等于没说。他需要的是针对具体内容的具体批评。而“递进民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学者们并不想仔细了解,要么一无所知,要么只是想当然。欧阳最后忍不住说:“既然你们不认为我在其他方面是个笨蛋,怎么就认定我会笨到一定要到你们面前当民主方面的笨蛋呢?”

欧阳放弃了通过理论让人接受的想法。理论的作用只是让他自己想明白问题,却不能指望别人跟他一样思考。理论再完善,在人眼中也只是千万种说法中的一种,只是论述和角度不同而已。这年代人人通过网络讲自己的道理,基本不会去听别人的道理。单纯描述病症还可能得到共鸣,因为人们有对病症的共同感受。开药方却完全不同,那需要认真思考才能把每一环搞懂,一环扣一环地连接成逻辑,而在碎片化和轻薄化的网络时代,谁下那种功夫呢?

他坚信自己的理论是未来方向,但是方向需要运动才能达到。他可以不在乎外界怎么看,形成运动却必须让人们接受。打破困境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实验,在现实中做出一个验证样板。事实胜于雄辩是陈词滥调,但的确是真理。只要有了一个看得见的榜样,就不需要人们通过思考去理解,而是一目了然;也就无法随意质疑、张口乱批,而是成者为王,自然被人们认可。

欧阳放弃绿色拯救协会,转搞村庄治理促进会,就是为了进行实验。选择村庄做实验点,一是因为中国有村民自治法律,可以提供相应的空间和保护;二是村庄是中国社会的基本单位,如果一个村能做成,其他村就能如法复制。而村庄自治和地方自治只是规模不同,只要村庄相互按照递进民主的机制继续组合,只是增加层次的复制,规模就可以不断扩大,直到包容整个社会。因此一个村的实验就可以检验递进民主,回答所有质疑,用事实说服人们。让整个社会发生转变取决于第一颗种子。外人看,欧阳原来的“绿色拯救协会”是大主题并且与国际接轨,“村治会”相比却如同下乡工作队,档次大大降低。但是欧阳心里清楚,原来做的不管看上去多光鲜,也不过是一个绚丽花哨的幻影,而小小滩歌村却是通向伟大未来的针孔,一旦穿越,就会进入人类历史的新天地。



车开进滩歌村,干净的街道跟多数村庄的肮脏比,让人眼前一亮。这就是成果啊!欧阳刚来这个村时,最深印象就是满街装在各色塑料袋里的垃圾,散发恶臭,几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垃圾是村庄状态的标志。当家家把街道当成垃圾场时,人们不是不知道乱扔垃圾对谁都有害,正是因为有人往街上扔垃圾又没法管,往街上扔垃圾就成了一种愤怒和无奈的表达,说明的是社区死亡。乡村本来最需要社区,历史上也一直靠的是社区。当专制摧毁了社区,回过头来再想以代议民主的方式搞自治,结果仍然会回到专制——中国村民自治失败的原因就在这。

滩歌村街道的变化看似小事,却从本质上显示出递进民主的效力。在一起生活的人必定有对社区的需求,关键是要有合适机制替补已被专制摧毁了的传统载体,社区自然就会起死回生。不过滩歌村的社区目前还经不起冲击,看似是独立运行,其实一直还是在村治会卵翼下,没遇到风浪。现在随着村治会遇到的挫折,浪头就打到村里。欧阳看到他曾住过的那家房东,平时远远就会打招呼,这回却提前拐进了另一条巷子。平时在家门口晒太阳的老人也没出屋。只有无忧的儿童照常在街上喊叫奔跑。

村治会在村里租了个农家院儿,供驻村工作人员生活。自打递进民主进入常态运转,村治会就有意退出,目前只留一个驻村者做观察和记录,一般不参与村庄事务。驻村者没有亲眼看到大牛打人现场,事后了解的情况,大牛带了二十多人进村,村委会委员全都挨打,主任老李被打得最重。一般的闹事总会找个理由,大牛一伙却只说 “老子打你怎么着?”“老子就是要打你!”欧阳没有细看驻村者写出的报告,事情很清楚,全村人都明白大牛不过是他爹的枪。

老张当了二十年村书记,一直是滩歌村的土皇帝,在村东头跺脚村西头都会晃。以往的村民选举村委会都是按照他的意图,选出的村委会也是他的傀儡。但是自从搞了递进民主,他的权力就如蒸发般消失,虽然仍是党支部书记,表面上什么都没变,递进民主产生的村委会却不再被他操弄,村民也不再围着他听令。他成了一个闲人。

前面老张没敢怎么着。欧阳到这搞实验是县委书记亲自交代的。北京来挂职的副县长还专门到村里做了安排。欧阳中华背后的线头在北京,老张根本够不着,只能忍气吞声,也约束着大牛不许到村里惹事。大牛人虽混,对他爹却是言听计从。这使欧阳的实验搞了一年多,一直相安无事。

老张住在村里,对官场的风吹草动却一直紧盯。最近终于得到证实,欧阳的北京靠山已经退位,挂职副县长也被调回。镇长亲口告诉老张,县里原本就不愿意自己地盘被外人插手,人家在位时没办法,既然退了就跟县里没关系了,镇里也不会再支持。

昨天大牛打人后,老张得意洋洋地在村里转悠,很久没有如此巡视自己的领地了。他装作不知道大牛干了什么,只是说“那小子经常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谁被打肯定也是做了什么欺负人的事。”他碰上正在调查的村治会驻村者,威胁说,“你可要小心啊!那小子缺心眼,不知受谁挑拨,总说要找你们算账。打几下也就算了,我是怕他下手不知轻重,把你打出毛病,打成残废就更麻烦!”这话把驻村者吓得不轻,陪欧阳去村委会主任老李家时一直左顾右盼,生怕大牛突然出现。

车上刚被划的痕迹从前车门贯穿到车尾。送欧阳来的西安志愿者也显得紧张,在老李家门口特地掉好车头,停在可以立刻开走的位置。他表示会等在车里不熄火,万一有事,欧阳他们一上车立刻就可以冲出去。他还约定另一种情况,万一欧阳被堵在里面脱不开身,他会马上去报警。



老李是个中年汉子,显得气力衰弱,精神颓唐,仍在床上半躺。家里已经收拾过,打砸痕迹还是满眼可见。至少十几块被打碎的玻璃是临时用纸贴上的。对欧阳带来的大包小包礼物,老李只是软软地摆了一下手。

“别麻烦了,还是另找别人干吧……”

看来暴力是最有杀伤力的。曾几何时,老李意气风发。欧阳鼓励他,作为中国第一位按照递进民主方式当选的村主任,他的名字将载于历史。老李当选后超努力地工作,成绩有目共睹,得到村民公认。本来一切都在理论预期的轨道上,作为实验样板,村治会多数人都认为已经成功,可以准备发布成果和推广经验了。没想到大牛团伙的一次暴力行为就让局面全盘改观。村委会今天无人上班,立刻陷入瘫痪。大牛打人时发的狠话,谁敢当选就打谁,不仅是对现任村委会的威胁,还会让替补都找不到人

昨天通电话时,老李已经向欧阳表示辞职。这也暴露出问题。照理说老李完全不该对欧阳辞职。他不是欧阳任命的,辞职也该向选举他的人而非向外人。这说明滩歌村的递进民主仍然是外来输入的,当选者潜意识中还是把村治会当成主导。不过这也是难免的,连宇宙运转都需要上帝踢第一脚。滩歌村的第一脚显然还没到位,还得继续踢到底。

“你们在城里,一年下不来几次,他们也不会把你们怎么样。我们要在村里过一辈子,成天跟这些恶人面对面,担惊受怕,日子怎么过?”老李的妻子冷眼看着欧阳中华,生怕他再影响老李。

“我刚才在镇上去了派出所,他们保证处理打人者……”

“别说派出所了,出事到现在人影都没见着一个,他们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老李妻子更加生气。“我是坚决不同意他再干了!”

欧阳心里明白,大牛团伙的暴力符合当地政府的期望。他们早就把递进民主当成威胁,那明摆着会使他们失去对村庄的控制,因此不但不会惩处大牛,说不定还在背后唆使。老张知道欧阳的靠山退位的消息,只能是从政府管道放出的。他们会很愿意让老张父子搞垮滩歌村的递进民主。欧阳从派出所警员的态度完全看得出不会真管,但是不跟老李的妻子这么说,他还能说什么呢?

欧阳递给老李一叠钱。

“这是一万块钱,给你治伤用,也把砸坏的家具换一下。是否继续干是你的权利,但是我个人请你再坚持一段时间,不用多,两个月,到时候一定让你按照自己的愿望选择……”

“两个月?!那些混蛋说随时就来。两个月还不得让他们给打死!”老李的妻子抢在前面,生怕老李答应。

“你们放心,我有办法让他们不来。我们接触时间不短了,老李你知道我一向说到做到,没有说了不算的时候。这次你尽管相信我,如果他们再打你,我赔十万块钱给你……”开口就是钱,欧阳心里知道有多俗,可同样清楚这最能奏效。除了钱,他还要装出自己有足够的势力,撑得住局面,压得住当地政府和老张父子。“回到北京我会和有关部门讨论这次发生的情况,上面一定会重视!”

“有关部门”、“上面”……其实都是虚的,欧阳自己清楚,其实什么都没有,这么说只是为了给对方想象的空间。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给钱。而钱也没剩多少,眼看没有后续了。他本来制定的原则是整个实验都不能给钱,因为用钱换来的参与不是真的。凡是用钱搞起的事情,即使膨胀得再大,一旦没钱就会如撒了气的气球瞬间瘪掉。递进民主要靠内在驱动力,跟靠外部输入支撑的模式完全不同。但是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他不是死板的人,该灵活的时候可以很灵活。

欧阳的保证那么坚定,递过来的钱又那么真实。老李不再坚持,老李妻子也不再阻挡。老李不撂挑子,其他的人也就可以稳住。欧阳将和老李一块召集村委们开会,老李表态,欧阳打气,让村委会坚持运转下去。但是不能让其他村委知道欧阳给了老李钱,否则即使其他村委没有老李挨打这么重,也该每人给个几千才能平衡吧——这就是用钱做事的不利后果。

欧阳叮嘱了老李,老李表示当然明白。但如果老李知道在村委会开完之后,欧阳给了村支部书记——也就是大牛的爹老张五万元,一定会再度不干的,而且会异常地气愤。



老张是个芝麻官,但是在他的小世界称霸几十年,却养成一副霸王嘴脸。他原来对欧阳还收敛。副县长在他眼里就是大官了,何况是从北京来,对欧阳却毕恭毕敬,言必称老师,给老张留下深刻印象。但是现在情况变了,老张在欧阳面前立刻昂起了头。

“我哪受得了你看望,别把我整死就得感恩了!”

老张咧开肥厚嘴唇,露出抽烟熏黑的牙。这是欧阳来滩歌村后第一次登他家门,虽然还是居高临下的神情,毕竟是主动上门了,比什么都能说明力量对比的变化。“上级让我写报告呢。你在我们滩歌村搞得这套,只让村民选举小组长,违背村民委员会组织法,省里都过问了。”

欧阳懒得跟他费口舌。一个地头蛇土霸王,要对缩小了村民选举的范围发难,恰恰说明缩小范围打中了要害。专制者搞假选举,范围越大越容易操纵,怕的就是缩小范围,马上就会让选举变成真的。不过,为了防范被抓把柄,欧阳从开始就要求对递进民主的选举,都要按人大颁布的“村民委员会组织法”再走一遍规定的步骤,所以挑不出毛病。



旁白(减小民主规模的意义)

欧阳中华认为真正的民主,前提是参与者能充分沟通。而沟通的充分性和参与人数成反比,因此只有小规模群体才能实现真正的民主。递进民主就是先在可以充分沟通的小规模群体实现民主,再由群体选举代理人进入上一层次,组成高一层的小规模群体进行充分的沟通协商,然后再选举代理人进入更高一层……欧阳把这样逐层实现的民主比作“矢量求和”,是对所有参与者的意志不断综合,逐层提炼理性,民主才可能是面向全局和展望长远的,人类从经济社会转为文化社会,非递进民主别无它途。

邓小平把土地分给农民承包,放弃毛时代的人民公社,曾想让农民回归传统的自治,并通过了相应法律。然而专制政治和自治从根本上不相容,农村的实际权力一直掌握在中共的村书记手中,村民选举的村委会要么有名无实,要么充当傀儡。老张长期是村里的土皇帝,便是这种产物。

为什么村民服从村书记而非是自己选的村委会呢?问题就在规模。滩歌村近八百户人家,二千七百多人,这么多人怎么进行协商呢?哪怕每人发言一分钟都得两天两夜。而无法沟通和协商,相互一定会有矛盾,选举也一定不会一致,村书记作为另外一个权力核心就会有人依附。何况当局会把一些实权交给村书记,村书记用来根据效忠与否进行奖惩,村民就更会分化和归顺。

欧阳在滩歌村做的实验,直接点中了阻碍村民自治的要害。他按照农村现有结构——家庭、邻里,村民组、行政村,把村庄的选举和管理分出层次。每个家庭出一个代表,十到十五户自由组合一个单元,由家庭代表一块自我管理,并选举本单元的村民代表。由村民代表组成管理村民组的委员会,选举村民组长;再由各村民组的当选组长组成行政村管理委员会,选举村主任——老李就是这样当选的主任。在这种结构中,村书记面对的不再是成百上千容易分化的村民,而是若干个村民组长。村民组长当然是听村委会的,因为村委会由他们自己组成的。即使书记掌握着政府下拨的救济款,村委会一方面会要求村民不得擅自从书记处领取,否则会被追还,一方面要求政府按照法律交由村委会分配,否则提起诉讼。这样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变化,使村书记立刻变成了闲职,村民自治也随之显出真实的生命力。

欧阳相信,只要一个村可以实现真正自治,中国几十万个相同性质的村庄就可以通过复制实现自治。一个村虽然小,却具备了递进民主的下、中、上三层,已经是完整的结构,递进民主的向上扩展也只需按照中间层次的方式复制,不断地增加中间层次。因此只要有一个村实现了递进民主,就可以作为起点,通过横向复制和纵向复制,把递进民主扩展到整个社会。

滩歌村对于欧阳中华,就是这样一个起点。



在老张面前,欧阳打开进门时就拿在手中的纸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万元一捆的五捆钞票,一手拿钱,另一手轮番把钱一捆一捆从下面抽出换到上面,像是在洗扑克牌。欧阳看着老张。老张双眼盯着那摞钱,从开始的气壮如牛软了下来。

欧阳说:“你写什么报告我不管,也不在乎。我想问的是,你能不能管住你儿子,让他不许在村里行凶打人?能管住,这钱就是你的。不过,你不想要钱也没关系,我会找到能管你儿子的人。这点小事我不需要从省里或北京派人过来,你自己也知道市价,用不着出周至,五万块钱就能找到人下掉你儿子一条胳膊。”这么说话不是欧阳的秉性,但是他善于演戏,也以演戏为乐。他对江湖谙知,只有这种流氓方式才能治住流氓。

老张嘴上还是不软,但也不敢太过分,一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欧阳这种京城来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串上大人物;二是五万块钱在眼前,真金白银,不要白不要。

“管我儿子?管多久?你没生儿子不知道——儿子大了不听爹的。我再怎么管他,也顶多管住他两个月。”

“好,两个月内,你儿子再动村里人一手指头,我找你算账。”欧阳没兴致讨价还价。老张说的时间和他答应老李的一致。他相信这也是一种预示,两个月内他一定找得到解决方法。他把五捆钱扔进老张怀里。“给我写个收条。”

老张咧嘴狞笑,写条递给欧阳。写的是:今收到老欧还款五万元。

“什么叫还款?”欧阳斜眼看老张。

“你们在这乱搞,耽误了我好几笔生意,最少损失了三十万。”老张无耻到明着承认他掌控村庄权力是为自己敛财,也是对欧阳发泄他心中憋了许久的恶气。

欧阳把老张写的条放进口袋。

老张咧开大嘴笑:“你收了可就是认了!你还欠我二十五万啊!”

“这是你的材料,会放进我们给你建的档案。你的所有表现我们一直有记录,包括你今天说的话,你这个条,也会记下来存档……”欧阳打住不再往下说。老张听了却有些发毛。

欧阳临走前最后敲打他一次:“别的账咱们以后再算。这两个月你要是管不了你儿子,对不起这五万块钱,到时候别怪我对不起你!”

“你啥时候对得起过我……”老张咕哝着,气势没那么强了,挺着的胸脯也塌下去一半。



回程走高速路的另一个口,为的是绕过大牛的路卡。西安志愿者怕车再被划,欧阳也担心老张通知大牛堵截他闹事。驻村者在前面副座,欧阳说要在后排睡会儿,其实并无睡意,只是希望不被打扰地想一想。他是那种人,纠结中的想法不对人说,哪怕是最亲近的人,说出来的就是可以一环一环论证或实施的。他不认为谁可以给他出主意,他自己都不能解决的,还有什么人能帮他?

带驻村者一块离开,倒不是因为驻村者表现的恐惧。欧阳本可再派几个人过来,不过再怎么也多不过大牛的人,而且没他们的无赖无良,注定斗不过地头蛇。仔细想一想,若是派来的人保护不了村委会,甚至自己也被大牛团伙打,又无法惩治对方——目前结果很可能是这样,反倒会造成村民信心崩溃,那是最糟的,因此不如把驻村者带走。即使这种撤离会让村民有被抛弃之感,至少能够避免发生崩溃的危险。欧阳离开滩歌村前勉励村委会全体,让他们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坚持工作,以不变应万变。尽管他自信满满地给他们打气,许诺两个月一定彻底解决,但是他自己清楚并不清楚能否兑现。眼下这段只有先靠老张管住大牛了,能否保证并无把握,但是他没有其他选择。

按欧阳的计划,一旦滩歌村的实验成功就要全力造势——邀请学界前来考察,进行研讨,形成论文;组织重要媒体深入采访,形成密集报道;还要在网络上传播……这些都已开始筹备,成为村治会这一段的主要工作。滩歌村将作为示范基地,供全国的乡村自治人士学习取经。村治会也会培训大批志愿者去各地推广。待滩歌模式在全国开花后,递进民主就有了向上层扩展的基础,顺理成章地形成递进民主的结构。然而似乎又是功亏一篑,是不是又一次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

夕阳光影透过眼帘滑动。高速空气摩擦金属车身。隐隐的挫折感如山洞中的风在欧阳心底流动。迄今为止,他不能说全无成果,但是与他的目标比差得太远。独辟蹊径总是这样,蹊径没有阵营,也就得不到阵营的支持,只有踽踽独行的寂寞。

“其实也是好事。”当他用Skype给陈盼打字,让她暂缓村治会正在筹备的滩歌村实验成果发布活动后,简单说了这边的情况,陈盼的回复是:“在没卖票之前遇到砸场的,总比戏开演了再来砸场好。”

陈盼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安慰他。欧阳心里也有这样的庆幸。筹备中的发布会原定九天后就要开。一旦对外宣布实验成功,把学界和媒体请到滩歌村来观摩,再发生大牛闹事、当选者撂挑子不干的事,不等于当众被打耳光吗?原想用成功样板说服不信的人,反会让他们更有否定的理由。大牛闹事是迟早要发生的,即使滩歌村没有大牛,别的村也会有。乡村恶势力不是递进民主自身的问题,是历史遗留问题,是中国农村社区衰败后普遍生的癌,但是必须由递进民主来解决,否则递进民主自身也过不了关。从这个角度,早发生比晚发生好,应该被视为天意要求在经住所有考验后才进入推广,是很好的事。

但是这种理性逻辑并不能使欧阳的心情变好。他原来知道老张家有这么一个混儿子,却只当成普通的乡村小流氓没放在眼里,未想可能造成如此危害。现在看是一个重大失误,本该提早主动地面对和解决。若是不能迈过村霸和暴力这道坎,乡村民主所做的其他一切都可能夭折。而他对整个人类社会未来的安排,也会因此栽在一群流氓的身上。

延伸阅读: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 前言及目录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5/blog-post_22.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引子:法门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5/1.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2:“二神”之死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5/2.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3:国葬(上)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7/3.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4:国葬(下)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7/4.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5:“替身”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8/5_9550.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6:保安公司与会所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8/6.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7:仙人村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8/7.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8:台湾不粘锅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9/8.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9:家族联盟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11/9.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0:工人想念毛泽东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11/10.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1:维稳大师的部署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12/11.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2:军营野禽宴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2/12.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3:直航船与热气球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2/13.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4:第一千个自焚者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2/14.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5:窃国之局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5/15.html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6:封锁金门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6/16.html

被判刑四年的藏人作家东科、布旦今日出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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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文获罪的藏人作家东科今日出狱,藏人们向他献上哈达和尊者达赖喇嘛的法像。

因文获罪的藏人作家布旦今日出狱,藏人们向他献上哈达。


被判刑四年的藏人作家东科、布旦今日出狱回家!



东科(Jangtse Donkho,身份证用名:容科;笔名:宁或念):1978年生人,四川省阿坝州红原县人,在四川省阿坝州红原县县志办工作。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著有诗歌和杂文,多次获藏文文学奖。因他在2008年的藏文月刊《夏东日》发表有关藏人抗暴文章,2010年6月21日,被阿坝州公安局以“涉嫌煽动分裂国家罪”为理由从家中抓走,之后被四川省阿坝州中级人民法院判刑4年,被关押在四川省绵阳监狱。2014年6月20日,36岁的东科刑满出狱,结束了因言获罪的四年刑期,返回他的家乡——安多嘎曲(今红原县)。他的亲人和友人到监狱门口迎接他出狱,依照藏人的传统,向他献上表达敬意的哈达,并给他戴上尊者达赖喇嘛的法像。

布旦(Buddha,笔名:布达):1979年生人,四川省阿坝州阿坝县人,毕业于重庆医科大学,就职于阿坝县哇尔玛乡卫生院,著有诗歌和杂文,并编辑藏文月刊《时代的我》。因他在2008年的藏文月刊《夏东日》发表有关藏人抗暴文章,2010年7月19日,被阿坝州公安局以“涉煽动分裂国家罪”为理由从家中抓走,之后被四川省阿坝州中级人民法院判刑4年,被关押在四川省绵阳监狱。2014年6月20日,35岁的布旦刑满出狱,结束了因言获罪的四年刑期,返回他的家乡——阿坝(今阿坝县)。他的亲人和友人到监狱门口迎接他出狱,依照藏人的传统,向他献上表达敬意的哈达。

在此我要重贴两位作家因文获罪的部分文字——

因文获罪的东科在文章中写到:“3月14日,拉萨天空的滚滚浓烟是五十年来忍耐的浓烟,是五十年来同胞们哽咽在腹中的浓烟,难道不是腹中整整停留五十年后喷出的浓烟?……家乡背着痛苦的包袱,互不相识的同胞们与我有关,西藏三区的那些同胞与我有着密切的关系。…僧人、学生、平民们的宝贵生命被推向世界的黑暗中时…无论如何我无法保持沉默,他们的厄运与我的笔之间有着很深很深的关系。”

因文获罪的布旦在文章中写到:“3.16事件(注:在阿坝县发生)期间,发生了很多无法形容的事情,而这些为何在媒体上未能看见,只有穷凶极恶的藏族人民与正义凛然的解放军之形象?为何如此一个文化博大又人口众多的国家却不敢承认,社会主义是崇高无上的,所以要在中国大地上追求和谐,连交通不便的农牧区也知道和谐的重要意义?对于任何人来说,享受物质文明是必不可少的,对于一个国家的推动与发展更是如此。在这样的时候,任何个人与政府实施镇压的手段是反对文明,是回到蛮荒的时代。”

之前,与东科和布旦一样因文获罪,同时被捕、被判刑三年并被关押在绵阳监狱的的藏人作家尕藏金巴,已于2013年7月18日出狱。


延伸阅读:

让三位藏人作家因言获罪的文章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0/10/blog-post_03.html

致“国庆节”——最近被捕的三位藏人作家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0/10/blog-post.html

但是,又一位藏人知识分子被捕了 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0/10/blog-post_16.html

记被四川当局抓捕、拘押、判刑的10位藏人作家、教师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1/06/10.html

当一个个优秀的藏人身陷囹圄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0/11/blog-post_06.html

新年前夕,三位藏人作家因文获罪被判刑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1/01/blog-post.html

08年后藏区的不合作运动 博弥的抗议(文/唯色)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3/04/08_23.html

被判刑四年的藏人作家铁让于3月29日出狱回家!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3/329.html

藏人作家东科、布旦出狱回家获族人隆重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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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20日,36岁的藏人作家东科(容科)、35岁的藏人作家布旦(布达),结束了因言获罪的四年刑期,从四川省绵阳监狱出狱,返回各自家乡,受藏人民众隆重迎接,彰显了不屈服的决心和对反抗者的敬仰。

东科是安多嘎曲(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红原县)人,布旦是安多阿坝(今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阿坝县)人。他们因写纪念、评述2008年藏人抗暴运动的文章,而被当局以“涉嫌煽动分裂国家”定罪,遭判重刑。

之前,与东科和布旦一样因文获罪,同时被捕、被判刑三年并被关押在绵阳监狱的的藏人作家尕藏金巴,已于2013年7月18日出狱。他也在迎接友人出狱的人群中。

以下照片来自微信和FB,记录了东科和布旦返回家乡时获族人隆重迎接的场景。

这是迎接东科的场面,煨桑、撒隆达、献哈达,并供奉尊者达赖喇嘛的大幅法像。其中正在撒隆达的戴眼镜的藏装男子即东科:


这是迎接布旦的场面。大幅标语上的藏文写着“震撼雪山之子,作家布旦获释”,“2010.6.20——2014.6.20”记录的是布旦被捕至获释的时间。其中戴哈达的藏装男子即布旦:




王力雄长篇小说《转世》连载18:恐怖D-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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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力雄在他的网站“族群对话与新媒体”连载现已完成初稿的长篇小说《转世》。《转世》是他的另一部长篇小说《黄祸》的姊妹篇。正如他在推特上(@wlixiong)所说:将在修改过程中同步连载,第一阶段是在http://wanglixiong.com(墙外)上连载。

《转世》连载18:恐怖D-2

艾沙从地铁站顶着寒风走回住处。他是来自新疆的维吾尔人,三十出头,身高不到一米七,突厥人的络腮胡早上刮干净,晚上下巴又是一片铁青。和他的胡子不同,他的眼睛看上去内向文静,睫毛长如女性,眼神清澈明亮,透着忧伤。

艾沙住在离华盛顿DC不远的弗吉尼亚州一栋公寓楼地下室,没有窗,终年靠灯,不过租金便宜。他单身一人,却需要大空间。地下室的主要部分是一个六十平米的工作间。靠墙一圈都是顶到天棚的架子,摆放着各种设备、工具、零件和材料。中间是一个长条工作台,安放各种仪器、装置和超精密加工设备。他上班的实验室里能做的,很多这里也能做,使他在休息时间想到什么也可上手。同时他还接挣钱的私活,都需要有这样的工作间。

艾沙检查了报警器和监视仪,没人进来过,也没有可疑迹象。呆站一会,他从上衣内侧的贴胸口袋里拿出那两个D-2管。这是拿到后第一次面对。两个管一模一样,高九厘米,直径三厘米。黑色金属光泽的钨合金材料。顶部旋紧的帽下是精巧复杂的门机构。D-2管出自他的设计。靠那门机构的隔绝,D-2在管内高三厘米、直径一厘米空间中保持着安静。

在地铁车厢中,他一直把手放在胸口。一个老太太看他脸色苍白,以为他犯了心脏病,一再问他是否要打急救电话。其实他只是下意识捂着贴胸口袋里的D-2管,脑子里翻腾着类似口袋会不会开线、会不会被扒手偷走、地铁万一撞车怎么办的想象。他后悔该坐计程车,可是计程车的撞车概率比地铁大得多。他想把D-2管拿在手里握着,又担心万一脱手,被地铁的车轮压碎……那情景让他全身寒战,在老太太眼中更像是发病。

他把D-2管锁进保险柜。脑中又闪过地震火灾一类的场景。不过他理智上明白那是病态的妄想,就算真有地震火灾,D-2管的强度也足够保证安全。最需要担心的其实是人。平时他只用保险柜的一道锁,现在三道锁全都锁死。

角落里,座机上表示有留言的红灯无声地闪动,一看便让他心里沉重。果然又是那人。纯正的维吾尔语,却不能让他感到亲切,而是阵阵袭来畏惧。内容跟前两次差不多——沙特来的重要朋友想见他,希望他回电约时间见面。这次多加了一句:朋友带了厚礼。

座机是房东的。艾沙没给任何人留过这个号码。能打这个电话给他,肯定知道他是住在这里才查得出号码。艾沙匿名在一个私人订制网站上做了乙方注册,为的是业余时间揽活挣钱。那网站供人们订制市场上买不到的特殊设备或装置,提出订货的是甲方,完成订货的是乙方。甲方往往出手大方,艾沙有时可以在那挣到比正式工资还高的钱。所以当艾沙收到一个甲方希望见面谈具体细节的请求时,没有多想就答应了。等到在约定的咖啡馆见面,艾沙发现对方原来是自己的族人。那人四十多岁,纯正的美国英语,受过很好西方教育。他并没有谈具体订货,而是表示希望长久合作,先预付五万美金表示诚意。钱就在他从包里拿出的纸袋中。族人、乡音、成捆的现金,却没有使艾沙感到亲近。如果他早知道对方是维吾尔人,是绝不会见的。他在网上用的美国名,对方也是。但对方显然冲着他来。他却不知道对方。从他到美国,就一直躲避自己的族人。而拿着成捆美元的维吾尔人来找他,不需要说什么,已经能知道那正是他的最怕,是他一直想躲避的。

他慌乱地,甚至是失礼地拒绝了对方。他是不会圆滑的人,打交道时笨拙,生硬。他连对方的咖啡钱一起放在桌上,调头快步离开咖啡馆。他心有歉意,但如果从此不再接触,也就罢了。他不想有任何这种接触。然而一到家对方的电话就打到座机上,对他请喝咖啡表示感谢,认为他们之间可能有误会,自我检讨不该一开始就拿钱。虽然他是按照市场规则先表诚意,但他们是族人,不能全是市场关系,应该先做一些交流,沟通情感,希望艾沙能再给他见面的机会。艾沙拒绝了,嗫嚅地说了几句很忙没时间之类的托词,表示希望对方以后不要再打电话。

随后他收到了不同的包裹,有贵重的西服、皮鞋,也有新疆维吾尔人痛苦遭遇的材料。他把西服、皮鞋让邮局退回,但邮局说对方留的地址不对,无人收。艾沙以后再不接听那个座机,但是对方仍然打来,每次都留言问候,艾沙始终未回。座机铃响五次就自动开启电话录音,留言也会被同步播放。后来一次对方不再是问候,而是干脆把话挑明,如同确信艾沙就在旁边听着,对着电话录音机侃侃而谈:“本来考虑安全,想跟你见面谈。你的回避我们理解。美国座机应该是中共无法窃听的,何况你平时也不用这个号码,所以我们就在电话里开诚布公——我们是简称东伊运的‘东土耳其斯坦伊斯兰运动组织’,目标是东土独立建国,解放东突厥人民。我们相信这是每个维吾尔人、突厥人和穆斯林的意愿,也一定包括你在内。我们注意到,你要邮局退回的包裹都是物质礼品,揭露中共暴行和维吾尔苦难的材料你留下了,说明你的关注是什么。其实你不看那些材料也清楚情况,因为你就是从东土出来的,你的家人仍然在东土。我们的心是相通的。维吾尔必须战斗,不战斗就会灭亡!我们已经在战斗,很多战友为此牺牲了,激励着还未牺牲的我们。你是精密装置方面的高手。我们现在很需要这种技能。你是不可替代的,我们期望你用特长为人民服务。我们理解你的担心,我们绝对会为你保密,不需要你去做任何行动,只需要你为我们提供一些特殊装置……”

艾沙把电话录音机关掉,不想再往下听,以后也没有再听。他实在是不想沾任何斗争的边,只想做自己,只想保证家人的安全,让家人过上好生活。最近对方又打来电话,说东伊运主席要专程从沙特来见他。几小时前凯伦通知国土安全部的新一轮安全审查他未通过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在耳边响起那纯正的维吾尔乡音。东伊运被美国方面也确认为恐怖组织,是不是这个接触引起了美国方面的注意?多年来他想方设法地躲避,最终还是落到了自己头上!

凯伦跟他谈话时已到下班时间,实验室其他人都已回家。凯伦是纳米科技实验室主任。这个位于弗吉尼亚州与华盛顿特区交界处的研究所属于美国政府,原来的安全审查级别没那么高,艾沙三年前被聘时没有问题,后来的审查也都过关,但是现在似乎发生了变化。

凯伦博士四十岁左右,白人,金发,身高一米八,从背后看会以为是二十多岁的姑娘。艾沙是凯伦最依赖的技术人员,工作出色,性格温和,与世无争。凯伦一下午在人事部发脾气,找高层负责人,给国土安全部打电话。绅士风度的人事部主任同情她,顺着她,但是任何属于政府的机构,国土安全部的安全审查都如生死文书,谁也没办法。不管凯伦怎么强调她的实验室离不开艾沙,主任也是爱莫能助,只能解聘。

凯伦长期的一个研究项目得到了成果。无论好坏,那成果将会是一件大事。不过这应该跟辞退艾沙无关,因为凯伦还未对外公布研究成果。即使在实验室内部,除了艾沙以外,其他人也都不是很清楚。

纳米是一种极小的尺度。我们日常生活用到的尺度小到毫米一般足矣,而纳米是毫米的百万分之一。一根头发的直径就会有几万纳米,病毒则是几十到上百纳米大小。进入纳米层次,物质特性会发生很多变化,因此纳米科技——尤其是纳米材料——成为二十世纪末以来的全球热点。凯伦的研究不是我这个讲故事的人能说准确的,我也不想去做那种费力不讨好,还会贻笑大方的努力,只说个够讲故事的大概,肯定诸多不准确,哪位读者看得出来,说明您比我明白,请自行纠正。

在实现了制造纳米级别的微型机器人之后,纳米科技界接着产生了一个设想——能不能让纳米机器人像生物细胞一样自我复制?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四个变成八个……如此不断翻倍增长。虽然纳米机器人只有肉眼看不到的分子大小,可是以这种二的指数裂变并且聚合在一起,会形成“长大”的物质,就可以产生各种应用的可能。很多科学家对这种设想做过研究,关键障碍在于一个被纳米界称为“粗手指”的问题——即在纳米尺度操作,如何构成纳米机器人的操纵臂,能够灵活地搬动原子,将原子放到合适位置,制造出下一代机器人。

我不清楚凯伦是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的。她是纳米科技界的新秀,却不是大牌权威,属于相对年轻的一辈。但是她的研究独辟蹊径,成功地让一种她称为D-2的纳米机器人实现了自我复制。不过凯伦的成功不该是偶然,从她对成功的态度就看得出她超出常人。如果这种成功属于其他科学家,早会欣喜若狂,恨不得让全世界立刻知道,生怕别的同行搞出同样成果,抢在前面。这成功可是能得诺贝尔奖的啊!而凯伦首先感到的却是恐惧,一直压着这个成功不让人知道。

一个终极忧虑在科技界早被提出:一旦实现纳米机器人的自我复制,怎么保证复制是可控的?如果复制以二的指数持续不停,形成的物质越来越多,最终会变成巨大的灾难。任何涉及纳米机器人自我复制的课题,首先就要面对这个终极忧虑。科技界为此形成了一个共识,实现纳米机器人的自我复制,必须能够同时实现对复制的控制,否则研究者不但无功,反而有罪。

凯伦做到了这一点。她给初始的D-2输入一种定代程序,限制自我复制的裂变次数。每次裂变出的D-2继续裂变时都会比上一代减少一代,在达到程序确定的代数后,裂变即终止。但是这还不能真正消除危险,如果提高程序的定代次数,可以造成同样的灾难,还需要有可逆的控制。凯伦研究出进一步的方法,她对与D-2同结构的纳米机器人进行逆向定代,那种纳米机器人的功能不再是复制D-2机器人,而是对其拆解,只要遇到D-2机器人,见一个拆一个。她将这种纳米机器人称为DD。但是问题卡在了一个根本的悖论上,用于拆解的机器人是不能自我复制的,否则它自身就得成为被拆解的对象。这个悖论导致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DD拆解D-2的速度只能是直线的。除非是以多倍的DD围攻少量定代低的D-2,否则很快就会跟不上D-2的指数增长速度,因此 DD注定无法从根本上解决对D-2的控制,DD也因此不能成为纳米科技界期望的“纳米机器人警察”。

艾沙知道凯伦在研究过程中一直对此纠结。不过人就是这样,没成功前总想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期望自己能解决伴随而生的各种难题,直到最终的现实降临,才见到要落泪的棺材。凯伦和别人不一样的是,出于从开始就有的深刻忧虑,她对整个研究过程都做了小心安排,一直有策略地保密,向上汇报时也总是轻描淡写。项目被她分解为看似各自独立的课题,实验室其他工作人员都不清楚全貌,各做各的,最后汇集到她手中。关于D-2和DD的存在,目前只有她和艾沙知道。

之所以艾沙知道,是因为离不开他。说起来,艾沙的专业是精密装置,不是纳米技术,但仪器精密到一定程度,也会接近纳米级别。艾沙虽然不参与D-2的直接开发,但是D-2的制造、操作、保存、拾取和检验等都离不开精密装置,否则就只能纸上谈兵。艾沙正是这方面的顶尖高手。艾沙生在中国新疆,虽是农村孩子,从小心灵手巧,一个偶然机会被选到中国内地上新疆中学,后来以高分考上有中国最好工科的清华大学。成绩优异的他毕业后考到美国学习精密制造,成为制作精密装置的能手,曾做过一只给跳蚤穿的鞋(而且给跳蚤穿上了!)而得到美国精密装置竞赛奖。因此他当初被凯伦招聘时,研究所作为特殊人才对待,各种手续顺利通过。凯伦聘他就是为了对D-2进行操控,这使艾沙对D-2的进展非常清楚。

人事部门没有具体解释艾沙到底哪方面没通过安全审查,可以猜测的无非是伊斯兰背景,或是日益被国际关注的中国新疆问题一类。凯伦本人并不会把那些看成是需要防范的,但她也非常清楚艾沙和那些方面没有任何关系。他是不想参与政治的人,甚至刻意回避自己的宗教信仰与民族。他只想做一个没有其他属性的个人,安静地搞技术。他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大多数同事都会忘记他的存在。

当凯伦向艾沙复述人事部门的解聘通知时,像是在背诵官僚文告,看不出她刚在人事部大发雷霆。如果用这种方式,不如让人事部门直接通知艾沙,公事公办更简单。凯伦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做出了一个决定,已经把自己和艾沙放在同样位置,因此不需要再对艾沙说不痛不痒的安慰,就像不需要安慰自己一样,不要让自己感到说那些话的虚伪。

当她背诵完人事部的通知,对艾沙说:“刚刚告诉你的狗屎通知当然是对你的不公,我转达给你后,你也不再是实验室工作人员,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帮我最后一次。”

虽然艾沙被毫无准备的解聘强烈震动,但是仍然未脱离把凯伦视为老板的惯性,下意识回答:“要我做什么?”

“销毁D-2。”

对艾沙而言,这甚至比听到他自己被解聘还要震惊!

如果没有艾沙被解聘,凯伦可能还需要多想几天才做决定。现在她提前下了决心。她的判断是,对研究所的安全审查级别突然提高,从侧面证实了一直以来的内部传闻——研究所会被军方接收,转向军事项目。或者更糟的是,实验室内部有人发现了她在D-2方面的进展,暗中汇报。早有预言,只要纳米机器人有进展,首先会落入军方手中。政府建这种实验室,军用是主要目的。

如果没有军方介入,凯伦还会安心些。D-2在民用方面可以设想广泛用途。因为D-2复制自身是用水分子,在水分达到一定含量时,D-2在聚合状态下完成自我复制,D-2之间相互链接,结合极其坚固,形成宏观的固体物质,可以作为一种全新材料来使用。比如按照公路或跑道形状挖出基础,注入水,将合适用量与定代的D-2均匀散布其中,D-2在水中自我复制,就形成公路或跑道的实体。再用DD把不齐的部分修平,如同刻刀去掉多余部分,即可成为优质的高速公路或飞机跑道。同样原理,把不同定代的D-2按照计算好的量施放于不同位置,只需加水,即可使其通过自我复制形成事先设计的形状。可以是摩天大楼,码头、跨海大桥,也可以是家用器具,小到戒指耳环,无模成型。配合DD的修整,可以精巧到如同雕刻或压铸。而D-2落到军队手中,用于修筑防御工事或是交通设施还不是大问题,但军队是为打仗存在的,目标是要杀人,可想而知首先会把D-2当做武器,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危险了。

为了搞清究竟存在多大危险,凯伦从造成杀伤性角度对D-2进行了专项研究,结果震惊地发现可能造成人类从未经历过的一种灾难——D-2的聚合状态需要靠水分子保持,如果水分子含量不够, D-2便会逸入空气。那时取决于空气湿度。湿度大,飘逸的D-2能够捕捉到足够水分子,聚合增大,达到比重大于空气时会落地,在地面继续裂变到定代极限。但若是空气湿度不够,飘逸的D-2则无法聚合,捕捉到水分子也难以建立牢固链接,D-2便会在空气中继续飘荡,随风扩散,直到有足够湿度才恢复裂变和聚合。这可以造成极可怕的后果,一旦飘逸的D-2被吸进人类或动物的呼吸道,因为呼吸道中有足够湿度,D-2就会附着在那里增长,堵塞呼吸道,撑破鼻腔、气管和肺部,造成非常痛苦的死亡。

从这个角度看,D-2作为武器甚至比核弹更恐怖。核弹毁灭的只是一定区域,随风飘逸的D-2却不知会扩散到哪里,也不分对象,凡是呼吸的生物都可能遭殃,甚至较湿润的树木、鲜花,蔬菜、庄稼,都会成为D-2寄生裂变的载体,被增殖的D-2包裹和压垮。飘逸的D-2还可以堵塞城市上下水管道,使城镇成为无水世界,阻断河流,填满水库,造成洪水泛滥等等……类似的恐怖画面可以无穷无尽地展现,使凯伦夜不能寐,陷入难以自拔的焦虑。她体会到了当年开发原子弹的科学家们的恐惧,但是她却没有法西斯即将扼杀自由世界的理由支撑自己,也没有一个共同的群体相互分担。

怎么办?!从D-2诞生的那一刻,这个问题就像鱼缸里的气泡,分秒不停地往上冒。一方面是如此大的成就,会给她带来享受不尽的荣耀和利益;一方面则是超出想象的人类灾难。科学家造出的核武器已经给人类压上了可能万劫不覆的厄运,难道她要再以科学之名给人类加上另一重毁灭?凯伦并非自命清高、不屑名利的人,但是到了这一步,对她就没有选择的问题。她不能为自己的发明付出人类前途的代价,那不是科学家,而是魔鬼。对此她不会有丝毫犹豫。此前没有马上动手销毁D-2,只是因为付出的心血是她的人生,在一挥而去前多留点时间,不是不舍,只是为了别离。

没等艾沙答复,凯伦就已经动手。到时候了,不能再拖延!立刻就让D-2在世界上消失!万一有人报告了D-2的进展,军方说不定马上会接管,打开保险柜,拿走所有资料,拷贝所有电脑硬盘!实验室的所有资料都不得带出,成果都在这里,这制度平时是为防止丢失或泄漏,此时对军方接管和垄断却是再方便不过。凯伦利用局域网启动了实验室里的全部电脑,包括所有存储设备,进行相关性检索。凡是跟D-2和DD有关的资料、程序都被调出集中在一起。

艾沙一时把自己的被解聘放到一边,劝说凯伦:“你已经有了DD,你完全有可能突破控制关,没必要非得销毁。”艾沙从到这个实验室就投身D-2项目,三年来他跟凯伦一样废寝忘食地走过了一道道难关,生命中的喜怒哀乐几乎都伴随D-2。他知道凯伦的一直纠结,因为只有他知情,凯伦也就把他当做唯一可以分担的对象讲了所有担心。他以为搞出DD后凯伦可以舒缓心结。他们曾做过实验,把D-2置入兔子呼吸道,待D-2裂变增大到影响兔子呼吸时喷入DD,DD拆解的D-2还原成无害的水分子,兔子很快就转危为安。不过凯伦当时并没有如释重负,说的是难道能让每个人都随身带着DD喷剂吗?何况进入呼吸道的D-2如果定代超过五十,一小瓶DD也是不够用的。

“DD虽不能解决一切,总是看到了希望,你还可以继续研究,找到更好的办法。我即使不在实验室,也会愿意继续帮你。”艾沙恳求地说。虽然他还没有家室,不知道有孩子的滋味,但是此时体会到销毁D-2如同杀死亲子的感受,也体会了父母见到孩子有危险会忘记自身的不幸。

“我已经想通了,DD不能自我复制,因此跟不上D-2增殖,这个悖论是无法突破的,因此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另一方面,没有DD的话,D-2飘逸的危险对所有人是共同的,各方都会忌讳,反而可能达成如同核威慑一样的平衡。可是有了DD,反而更敢于把D-2当武器。尤其是掌握DD的人会对另一部分人使用D-2。我们必须明白,搞科学的人不能把科学当作一切。所谓的科学如果没有以对宇宙的谦卑为前提,就一定产生大危险。人类必须要有节制,要自我设限。科学只能适可而止,不要希图一切都可以为我所用,也不能有掌握一切的上帝心态。那样一定会遭报应的。”

“可是……你节制了,别人不见得有你一样的想法,仍然会继续。在同一个大时代,你能搞出D-2,意味着其他人也不会离得太远。以今天的手段和设备,以及纳米科技达到的水平,可能不久就会有其他的人搞出同样东西。”

“如果是那样,人类避免不了毁于自身的话,只能说明那就是人类的命定。对命定我们没有办法,但至少不要毁在我们自己的手里……”凯伦与艾沙对话的过程中,一直在电脑上调文档。“不能犹豫了,现在还在我们控制中。一旦有更大势力插手进来,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那时魔鬼放出了瓶,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艾沙不知道该说什么。凯伦抬头看一眼艾沙。“这样做对你也有好处。如果没有销毁,政府或军方介入后会知道你参与了D-2的全过程。你已经是他们不信任的对象,那时处境可能会变得更糟。”

最后的说法打动了艾沙,他不再劝说凯伦,应该先想自己。被解雇不是仅仅失去了工作,他在美国的工作签证也会随之取消。安全审查不通过,寻找其他工作的路会被堵死大半,继续留在美国就会成为非法。可他还能去哪里呢?回新疆是他绝对不想的,哪怕是在美国当非法移民也不回去。但美国政府若是知道他参与了D-2会怎样?会用什么方式让他封口呢?

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他在美国上学、工作已经八年。他真心喜欢美国,只想在美国安静地生活,努力工作,办下身份,有一天能把在新疆的家人接来,过上平安和没有恐惧的日子。现在,这个如此普通的理想也面临破灭。他竭力淡化他的维吾尔人身份,不提自己的民族,不讲新疆的事,他希望他人甚至连自己都忘记他和维吾尔的关系。他愿意做一个美国人,最高理想就是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美国人。然而他的身份如影随形,不可能消失,每次被揭开,似乎都会变得痕迹更深,深入骨髓,让他自己都不敢往里看。

凯伦打开只有她知道密码的D-2专用保险柜,让艾沙把里面的所有D-2取出,放入操作仪,做好定代归零的准备。她自己继续在电脑上搜索与D-2相关的文件。相关与否主要不是看文件标签,而是靠电脑检查是否曾有相关的使用。哪怕和D-2项目有过最微小的联系也会留下痕迹,被搜索出来,再由凯伦进行甄别。凡是被认为应该销毁的文件,集中到一个专门的存储器上,从原位置删除,并且由特别软件进行处理,确保不可恢复。

艾沙把D-2从保险柜中一一取出,十九个特质小钢瓶,如大罐啤酒,拿在手里却沉重许多,给人感觉极为坚固。其实那主要是为心理上的安全感。D-2真出什么问题,再坚固的外壳也没用。

艾沙一向佩服凯伦的专业水准,对她的人格也高度尊重。她公正、有原则、可信赖。但是他也对凯伦的强势心生反感,虽然表面不会流露。西方女人的风格是他无论如何难以适应的。他喜欢温柔依附的女性。他不喜欢凯伦的另一个方面是她对中国的喜爱。他从中学就在中国内地,汉语在维吾尔人中算最好之列,可是口音仍然听得出不是汉人。凯伦却是闭着眼睛不看长相,一定以为是地道的北京人在说话。凯伦父母当年是伯克利大学的激进学生,信奉毛泽东主义,文革中跑到中国寻求理想,立志到北京郊区插队落户一辈子。凯伦就是那时出生的,从小和中国孩子混在一起,直到中学毕业才和父母回到美国。凯伦在心里一直把中国视为故乡,感情上比对美国更亲。而艾沙却是每当听见中国这个词都会有生理上的不舒服

艾沙把D-2钢瓶放进操作柜逐一打开,取出里面的D-2管。D-2管是艾沙设计的,每个外形一样,区别是里面的D-2定代不同。定代在钢瓶外壳上明显标注。D-2管本身则是在所附晶体上存有定代等信息,需用仪器才能读出。D-2管的门机构可以连接各种支持设备,既能让计算机连通操作,也能十分精确地将所需D-2从管内提取,不会逃逸,也不回让其他D-2随之溢出。

他把十九个D-2管一一装进D-2定代设备,与实验室大型计算机相连。凯伦的背影在实验室另一端的电脑主机前专注地搜索和检查文件,虽是背影也传递出浓烈告别之情,全无其他心思。艾沙并无计划,也从未想过,因此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为什么如同鬼使神差,他的手好像并非由自己控制,从排成一列的D-2管中拿出两个,放进了裤兜,如同那是餐厅桌上任人取用的方糖。他迅速打开抽屉,拿出一模一样的两个D-2管(抽屉里一堆空管)送入清洗器加水,再将注了水的D-2管补进空位,和其他D-2管排列在一起。这些动作他操作过上百次,几乎凭下意识即可完成,整个过程不超过一分钟。他一直盯着凯伦,而凯伦一直盯着电脑。

艾沙将十九个D-2管并联在一起,这是同时归零的方式。若是每个D-2管单独操作归零,管上晶体携带的信息会被操作仪上显示,装水的空管是藏不住的,但是凯伦对艾沙的并联没有异议,不但效率高,从形式感上也更符合她的决心。

艾沙和凯伦戴上了专用防护面罩,同时把DD喷剂放在手边。这是操作流程中的安全规定,防范D-2溢出。等到凯伦操作定代仪,将所有D-2的裂变代数归零后,艾沙借助操作臂将每个D-2管在密闭箱中依次打开,和凯伦一块查看。摄像画面显示管内都是一汪液体,符合归零后D-2的形态。逐步提高密封箱内的湿度,继而喷水,都不见任何增殖迹象,可以确定已成死的纳米物质,完全安全,不再有任何威胁。也彻底无用。

下一步是最后也是最关键的销毁——所有的原理论述,设计文件,实验数据,还有制造D-2和操作设备的电脑程序,如果这些在,有设备,D-2很容易搞出来,也可以重新定代或归零。一旦这部分被销毁,即使设备还在,也如同废铁,既不能制造D-2,当然也不能控制D-2——如果还有D-2存在的话。

“再仔细检查一下。”凯伦又看了一遍存放D-2的保险柜。尽管柜门一直开着,一目了然里面全空。她还是伸进手去来回横扫,好像可能存在隐身的D-2管。“一旦这步销毁做了,还有D-2没销毁,危险可就大了!”凯伦只是陈述事实,并非怀疑艾沙,却让艾沙心惊肉跳。他几次想是不是拿出裤兜里的D-2管,却怎么说不出口。裤兜就像着了火一样。

跟D-2相关的所有文件集中在一个存储器上。最终要销毁的文件量相当大,是数年工作积累出的。但是对电脑而言,无非是一次彻底格式化处理,文件就绝不可能再恢复。所有文件都在实验室中,外面没有任何备份,所以在这里销毁,也就是在整个世界消失。电脑对彻底格式化的指令一次又一次要求确认,每次都更强烈地提醒后果。在最后一次询问跳出后,凯伦深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地敲下确认键。

随着格式化光条开始移动,一切成为不可逆。哪怕此时立刻终止,已经格式化的部分也无法再挽回。这些文件构成相互支撑的体系,哪怕毁掉一点,整个体系就会失去自洽,不再发挥功效。而所有的硬件设备也相当于抽掉了灵魂,变成空的,死的。格式化光条势不可挡地移动。这一切的形成是漫长岁月分分秒秒的积累,销毁却是如此地横扫一空。这销毁不仅是抹掉记忆,而且是杀死生命,是将凯伦年复一年的昼思夜想,绞尽脑汁,放弃享乐的生命被她自己杀死。失去这些文件,即使凯伦自己也难以从头再来,没有几年的时间,不可能再重建体系。

艾沙知道凯伦等于选择了和他共进退。她不仅仅是简单地放弃了一个项目和成果,今晚的销毁很快会被他人发现,即使不知道真实目的到底何在,也会被视为一种背叛。研究所将不会容她继续待下去。她在科技界的名声也会因此蒙污,失去前途。因此她这个举动除了使她失去前半生,也让她的后半生跟D-2一道归了零。

注视光条移动,泪水从凯伦双眼流出,流过脸颊,滴滴坠落。她不掩饰,也不擦拭,而是似乎沉浸于一种残酷的美感。她说话的声调相当冷静,是对艾沙,更多的是对她自己。

“人类总是相信可以控制灾难的发生,纳米界提出各种方案,宣布各种准则,但前提是要所有人都负起责任,都有理性并且自觉遵守。但是世界的现存机制,无论是学术功名的认可,还是商业利益的刺激,都在鼓励人放弃长远责任,拥抱眼前名利。即使不是被名利吸引,科学家的探究冲动,挑战的狂妄,也会让很多人欲罢不能。其实我何尝不是,这种冲动如同魔咒那样不可遏制,D-2不就是这样搞出来的?”

“不,不能自己制造了发生灾难的可能,却把避免灾难发生的责任推给所有人。而所有人里只要一个不负责任,或是心怀恶意,灾难就可能发生。人类从来不会全有理性和道德,社会制造了太多怨恨和冲突,可能导致不惜同归于尽的报复,甚至就是以滥杀为乐的变态。制造电脑病毒并不会给人带来好处,无法按照理性理解其目的,但就是有人乐此不疲。人性的这种恶,一旦掌握了D-2无法设想……”

凯伦这些话让艾沙心跳,但此时他还没有深入体会在他裤兜里仅存的、失去了所有解决方法和控制手段的D-2,到底会有多沉重,会给他的生命带来多大的改变。他此时的意识还停留在相对简单的层面:这算不算偷盗?是否违反了伊斯兰戒律?他这样做到底为什么?是对美国政府的报复?还是对自己生命的补偿?或是要为凯伦保住一点成果?不清楚。只是这样做了。



除了卧室有张床,艾沙的房子基本不像住处,不过杂乱中自有秩序,也有满足各种需要的装置。比如常年要用的灯光无需开关,随着人到哪就亮到哪,人离开一段会自动关闭。需要调整不同光线时,只需对着空气说一声,就会相应地变换。

家里电脑座机上显示弟弟呼叫他了几次。他和在西安上大学的弟弟每天都在网上说几句,今天回来晚了。他回呼过去,西安那边是白天。弟弟打开了手机视频,匆匆走出图书馆,到楼梯角落才说话。虽然他们每次聊的都是家常,仍然要避开他人。今天弟弟显得格外紧张。

“他们要给我们的手机装监控app,凡是在内地的维吾尔人都得装!我们以后在手机上做任何事他们都会看着!”弟弟恨恨地说。“简直没法活了!所有维吾尔人都被当成恐怖分子!……”

每次跟弟弟说话,艾沙都像是自己也在校园里那样紧张,不自觉地想看身后有没有人听。他急促示意弟弟不要说下去。弟弟却一句接着一句骂。他不得不厉声喝止,又一次告诫弟弟不要管政治的事,把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考上美国研究生是唯一出路。只有将来把全家接到美国,才能得到最后安全。

这一幕几乎天天相同上演,同样的话他也几乎每天对弟弟说。但是他今天重复说时,心里已经没有了以往的肯定。他在美国了,从不参与政治,努力再努力地工作,却是因为不被美国政府所信任刚被解聘。

这他不能对弟弟说,现在全家的希望和依赖都在他身上。他必须给他们保持美好的前景,哪怕是幻觉,让他们觉得有奔头。新疆多年形势紧张,最近南疆几地的民众相互呼应,同时上街抗议示威,当局担心事态扩大,便以反恐为名切断了网络和电话。南疆是维吾尔人为主,汉人为主的北疆却一切正常,民族歧视已经毫无遮掩,也毫不在乎。艾沙的母亲和其他弟妹都在南疆老家,网络和电话一断,两边便相互茫然不知。弟弟还说了一个情况,在中国内地上学的所有维吾尔学生都被加强监控,不让随便回新疆。

艾沙其实一直对维吾尔人的处境痛心和愤怒。他不赞成恐怖活动,是因为觉得没有用,只是白白牺牲,还会带来更多的镇压和痛苦。既然没有能力反抗,能做的就保护好自己和家人。他是家中长子,父亲去世,一切靠他,他必须负起保护家庭的责任。但是对那些反抗者,他从来都是尊重的。对恐怖主义的理由,他也同情:侵略者让我们世代生活在恐怖中,我们还他们一时的恐怖都不行吗?凭什么打起国家名义就成为法律的化身?凭什么强权可以肆意恐怖,反抗强权就成了犯罪?

他心绪很乱。遭到解聘,原本期望从此留在美国,把全家接来的打算一下失去了基础。自己的安全审查没通过,弟弟考上美国研究生也可能受牵连,能不能拿到签证都会有问题,更不要说全家合法地移民。这对他的打击很大。还有一个没有回头路D-2,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听到有人告诉弟弟维吾尔学生集中学习,他不敢再说是什么,匆忙中断通话。以后弟弟的手机被装上监控app,就更不敢说什么了。

艾沙围着工作台转圈,什么都干不下去。几次拿出手机调出那个名字,却没按下拨号键。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实在太想有个人说一说了,不需要帮他做什么,就是听,今天的冲击在他心里膨胀,喘不过气,他需要深呼吸。

手机在手中震动,屏幕亮起来,正是刚才调出的名字。难道是他无意中拨过去的?他下意识地马上按断。不对啊,虽然他总是关掉手机铃声,可若是拨过去的不该震动啊。他正要从手机通话记录上看一下究竟,手机又震动了。是她!是她打过来的电话。

“在家里?”

“在。”

“我做了台式清真羊肉,想给你送点。你还没吃晚饭吧。”

没吃。但是一点不饿。“我想吃。”他回答。

“等着。”对方挂掉电话。

如同吹来一阵清风,让艾沙清爽了很多,至少不再憋气。他认识这个女人不到两个月。他们不是情人,二人之间保持距离,规规矩矩,但显然也不是一般关系。放在两个月前,他自己都不会相信会有一个女人进出他家。从他离开学校自己租住了这个地下室,几乎从无客人进过门。

他们相识在艾沙常去的清真寺。艾沙是虔诚穆斯林。为了避免碰见维吾尔人,他不去突厥人的清真寺,而是到东南亚裔穆斯林的清真寺。一次祈祷结束后,阿訇请教徒们一块参加清扫,那次清扫的指挥者就是她。她是亚洲人,面相有少许阿拉伯特征,大眼凹陷,颧骨突起,乌黑头发,皮肤白里透红,保持穆斯林妇女的传统特质,穿着朴素,风度端庄,包着不露一丝头发的头巾,又有现代知识和能力。阿訇介绍她来自台湾,名叫百灵,是人类居住环境领域的专家,新近才转到本寺参加祈祷礼拜。百灵以她的专业眼光发现清真寺的地毯上滋生着大量螨虫,已经达到有害健康的程度。因为信徒在清真寺都是赤脚,手和头会在跪拜时触碰地毯,很容易感染,因此百灵向阿訇建议组织灭螨的清扫活动,自己愿意提供技术指导。

看过《黄祸》的人会熟悉百灵这个名字。她是台湾军事情报局的特工,曾在大陆潜伏,成为黄士可的情人,暗中推动福建反叛。在台北被中国核弹摧毁后,她参加台军突击队占领中国核基地,准备以摧毁北京进行报复,结果被爱着她的李克明击毙。在本书,她是因为间谍身份暴露而不得不撤出中国大陆,被台湾军事情报局派往中亚,刺探东土耳其斯坦独立运动的情报。而她来美国则是受到双重派遣。

清真寺平时分男部女部,艾沙和百灵一般碰不上。搞清扫却是男女信徒在一块。百灵作为指挥者,不但给艾沙分配任务,还有机会跟他聊。听到艾沙说她是回族时,她没有反驳。其实回族是共产党划的,蒋介石不承认,质问信仰伊斯兰算回族,佛教徒就得算佛族,他信仰耶稣是不是就成了耶族?岂有此理!因此台湾是没有回族的,只算作汉人穆斯林。不过百灵让艾沙认为她和汉人不一族也好,有助于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百灵的确是穆斯林的后代,但她自己并没有宗教信仰,顶多在生活中遵循一些从小形成的习惯。她进清真寺扮演虔诚穆斯林,就是为了接触艾沙。当她在中亚成功地得到了东伊运组织的信任后,对方提出请她帮的忙。因为艾沙坚决回避和维吾尔人接触,东伊运多次碰壁,已经没有办法,认为百灵不是维吾尔人,也许更容易。如此有趣的循环,看得出东伊运对艾沙的重视。据百灵了解,东伊运重视艾沙在于他是制造精密装置的奇材,有能力造出可以通过飞机安检的武器,如钢笔刀,戒指枪,项链手铐等。百灵并不知道东伊运具体想做什么,但如此盯着艾沙,肯定是在策划重大项目。台湾军情局对此深为关注。他们除了要中国自身的情报,还要知道其他人会对中国做什么。既可以用来做交易,甚至可以透露给中国,也可以看有无合作的可能。东伊运作为影响最大的暴力抗争组织,一直被台湾所重视。于是军情局批准百灵赴美,看似拿着东伊运的钱去接触艾沙,实际是要查出台湾方面感兴趣的情报。

百灵和艾沙当然不是巧遇,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安排。台湾军情局对艾沙的照片不断放大后,看得出他脸上皮肤粗糙,毛孔大且深,确定患有严重的螨虫感染。通过对艾沙性格特征的研究,决定以此作为接近他的切入点。以治螨为名促成清扫活动是作业方案中的步骤;百灵保持传统穆斯林女人温柔谦卑也是迎合艾沙的设计,包括她跟艾沙交流时从英文对话转到中文对话,周围无人听得懂会加强艾沙感觉和百灵的相通。还有百灵要一直用东土称呼新疆,虽然艾沙不像一些海外维吾尔人那样教条,谁说新疆就拒绝对话,但也喜欢这种尊重维吾尔人心理的称呼。

百灵在清真寺的治螨清扫过程,向参加清扫的信徒介绍螨虫的知识和危害。她描述的螨虫滋生条件让艾沙听上去就像是说自己的家,描述螨虫感染的症状也符合艾沙自身的感受。他是有洁癖的人,一旦知道有这样令人不舒服的东西就会浑身难受。清扫结束后他向百灵请教,百灵当即用棉签擦拭艾沙的脸,在随身携带的显微镜下给艾沙看。那是艾沙第一次看到螨虫形象,厌恶得全身起疙瘩。百灵随即告诉他不必担心,现代方法可以很好解决。不过不能只去消除脸上的螨虫,根源是在居住环境,消灭居所的螨虫才能从根本上解决。她愿意帮他。

随即百灵去了艾沙居所。果然,无窗的地下室久不通风,潮湿发霉,东西堆放太多,还有长年积累尘垢,都适合滋生螨虫。百灵指导艾沙应该如何改善,给艾沙留了灭螨药。随后一段时间,百灵从指导艾沙在居所灭螨,到教给他如何消除皮肤的螨虫感染。百灵利用艾沙的特长,请他给清真寺制造可以昼夜不停地满地游走吸尘的机器人,同时自动施放微量杀螨药,保持地毯卫生。艾沙也给自己家里做了个小号吸尘机器人,改变了以前久不打扫的状况。两人在这些过程中越走越近,百灵从单纯的指导治螨进展到帮助艾沙安排生活,打理房间,有时还做饭一块吃。自从艾沙出国,很少有这种私人交往,更不要说是和一个漂亮女性。他在心理上对百灵的亲近和依赖越来越强。但他们始终没有越过界限。艾沙一生从未和家庭以外的女人走得这样密,一方面是不知道如何与女人打交道;另一方面是文化和宗教上的保守让他格外严谨。台湾军情局因此要求百灵避免主动,同样的严谨才更吸引艾沙。

艾沙不停地看时间,他提前打开了连接车库摄像头的视频画面,百灵差不多该到了。他租的房子多一个车位,自从百灵来访,就成了她的专用车位。艾沙在车位前装了一个摄像头,目的无它,只为每次能早一点看见百灵。

百灵的车开进车库,轻车熟路停进车位。他喜欢看百灵下车,尤其是打开车门后先伸出的左脚。她总是穿考究的鞋,在长裙下优雅着地,每次都让他觉得美妙难言,甚至觉得有点像偷窥而不好意思。百灵手提饭盒走向电梯间。戴头巾的穆斯林美女,她的形态气质让他欣赏不已。当他操纵摄像头跟踪百灵时,突然发现前面有聚在一起的几个身影,立刻绷紧了神经。车库平时很少有人,更少见几个人一起。从百灵背影也看得出紧张,但还是继续往前走。那几个身影横在通往电梯间的路上。

艾沙把镜头推上去,四个十六七岁的白人男孩,从穿着打扮就看得出是街头不良少年。租住这栋公寓的大部分是穆斯林,常遭周围街区的混混寻衅滋事。有时混混们会钻进公寓,在车库或楼道乱喷侮辱穆斯林的涂鸦。艾沙担心他们把百灵当作目标,从工具柜最下格摸出藏在里面的手枪,冲出家门。

当他冲进车库,果然几个混混已经扯掉了百灵的头巾,调笑着女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包得那么严,脱光衣服才好看。百灵的斥责在混混的起哄中显得特别软弱。

“住手!”艾沙大喝,车库里嗡嗡回音。

面对艾沙的枪口,混混们僵住。百灵趁机脱身,跑到艾沙身后。

“滚出去!”艾沙摆动枪口。混混们无声挪动脚步,退进步行楼梯的防火门。在门在被关上之前,一个混混大声骂了句脏话,一群脚步轰隆沿着楼梯跑掉。

艾沙看百灵,花容失色,头巾掉在肩上,衣服凌乱,领口被扯开,露出胸口。当今女人着装常常特地敞开领口,让人的想象从敞开处向她们的乳房延伸。但是对一个传统穆斯林女性,却是羞愧之极的暴露。百灵迅速整理衣服。手里还拿着给艾沙带的饭盒。艾沙接过饭盒,背过脸去。刚刚对她胸口的一瞥,似乎是看到她的裸体,让他晕眩。如此娇弱美丽的女性,给他做好饭送来,却遇到这种侮辱,真让他痛心自责。

他把手枪递给百灵。“你需要保护自己,以后随身带着。”

百灵不自觉地身子缩后一下,“我?……不……”

艾沙也立刻觉得不合适。这么大的手枪,让她带在哪?她敢用吗?说不定成了送给歹徒的武器。他自己备枪只是想吓住坏人,但是百灵这么娇弱,没吓住坏人先吓住了自己。

艾沙收回枪。“好的,我会给你另外的东西。”

他脑子闪过D-2。对于他,摆脱关于D-2的纠结,最好的莫过于找到必不可少的作用。D-2若可帮上百灵,至少在眼下,会让他在心理上舒缓很多。

一进屋他就迫不及待地动手。这想法并非刚刚产生,他从D-2一出来就从应用角度设想过D-2枪。只需一个简单的发射器,像小孩玩的水枪,只是喷出的水不连续,是一小团。加入D-2,就会在水团中瞬间增殖成物质团块,获得动能,沿着发射轨迹加速,对目标产生打击力。大小取决于D-2的多少及定代,从黄豆到铅球大小,既可以如子弹那样射入人体,也可以像拳头那样只是把人打倒,可以单发,亦可连发,全看发射器如何控制。艾沙设想的D-2枪状如微型冲锋枪,装上微小的D-2管,只要有水就可以无穷尽地射击。这设想萌生之初他已经做出一个样品,只是没进行实验。那时动用D-2必须有凯伦同意,而凯伦对武器深恶痛绝。为了过凯伦的关,艾沙做的发射器看上去与武器无关,倒像女人皮肤保湿用的喷雾瓶。发射水流速度不高,形成的打击力因此有限,不会致命。即使这样,最终他还是没有勇气给凯伦看,一直放在家里。不过现在倒是正好,就像是专为百灵防身准备的,各方面都合适。

为了D-2枪的设想,艾沙甚至把提取D-2的设备样机拿回了家。那设备是艾沙自己设计并负责定制的。样机也由他处理。样机仍然可用,只是精度差很多。实验室能论个拾取D-2,样机只能论团拾取,D-2数量在一千到两千之间,差别就是这么大。不过对于给百灵护身,这精度也够。他拿回的D-2定代五十代, D-2团发射后会生成介于乒乓球到拳头大小的固体物,正好。

“先吃饭!”百灵阻止他,好像只关心他吃饭,自己刚刚的遇险已经放在了一边,也不关心他要给她做的是什么。

艾沙不回答,不抬头,正在最紧要的操作——从D-2管中拾取D-2团置入发射器“弹夹”。艾沙先放了两个D-2团准备用于实验。如果没问题,会装更多的“弹药”让百灵带着。发射器平时就像化妆品,需要时打开保险,按一下发射一弹,长按则是连发。

两团D-2装入发射器,艾沙立刻把D-2管仔细锁进保险柜。百灵坚决不让他马上做实验,一定先吃饭。艾沙不得已吃了几口百灵的羊肉盖浇饭,有口无心地赞了句“像我们的抓饭啊”,就开始实验准备。

他找出防护面具让百灵学他戴上。百灵拿面具在脸上比划一下,笑拒太夸张了,面具硬,带子紧,会在脸上压出痕迹,破坏形象,带口罩行不行?

“口罩对纳米就像老鼠进城门,一点用也没有。看见这个标志没,只有这种纳米级防护面具才有效。虽然应该没什么问题,毕竟以前没做过实验,必须以防万一。如果纳米逸在空气中,人吸进会堵塞呼吸。还得保护眼睛,D-2附着在眼睛的湿润粘膜上增殖,即使不致命,眼睛也保不住,所以必须是能防护整个头部的面具。”

艾沙声调平平,却把百灵吓得连吐舌头,乖乖戴上面具,听任艾沙给她拉紧面罩封口,仔细系住。艾沙随后教给百灵如何使用发射器。平时按发射器压钮只是喷出一小团水。一般人不知何用,歹徒也不会在意。发射器底部有隐藏机关,按特定方式拨动便会将一个D-2团置于发射位置。那时再按压钮,D-2团便随水团一块射出。现在通过实验来看打击力度会有多大。

考虑到要对付的歹徒一般都近身,艾沙找了块一寸厚,高宽跟人差不多的板子靠在墙上,让百灵从两米半外对木板发射。无需瞄准,打中木板什么部位都可以。目的是吓住坏人,不是要取命。尽管艾沙一再说没事,百灵还是紧张,终于下决心闭上眼睛,朝着木板按下发射器。

随水喷出的D-2在两米半的距离加速度不够大,到达木板时形成状如高尔夫球的固体,打在板上如敲脆鼓,板上出现一道从上到下几乎贯穿的裂缝。固体弹回落在百灵脚下,却没有停止增殖,就像充气那样眼看着膨胀。“硼”一声爆裂,从球状体扩展成面积大数倍的一摊,继续膨胀。增殖速度加快,再发出更大的爆裂,扩展成面积更大一摊,膨胀速度继续加快……

艾沙惊呆了。脑子拼命转动,力图明白发生了什么。第三次爆裂使得工作间地面都感到震动。幸亏下面是车库,一般无人,要是住家听到就会报警了。爆裂迸出的碎块掉落在工作台和其他地方。按这种加速度继续不知会达到什么规模,造成什么危险。先得制止D-2增殖爆裂,然后再说其他。艾沙头脑够快,直接从材料架上抄起喷漆罐对着D-2猛喷。漆可以隔绝D-2与空气接触,也就阻断了D-2自我复制所需的水分子。果然喷漆所到处D-2停止增长。D-2吸收水分子造成房内湿度迅速下降也使增殖减慢。很快喷漆全部覆盖住D-2。迸到其他地方的D-2碎块也在爆裂,但是规模小了很多。艾沙挨个喷漆,亏得材料架上漆有多罐,喷完就换。每个看得见的D-2块都喷上漆后,房内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发出令人恐怖的爆裂声,只是变得如沙漠般干燥。

艾沙打开浴室和厨房的所有热水龙头,门大开,增加空气湿度。在干燥条件下每次爆裂都会造成D-2逸入空气。热水蒸汽让飘逸的D-2可以抓到水分子进行自身复制,增殖到比重大于空气时才能落地,形成看得见的D-2团,才可以对其喷漆封闭。飘逸的D-2最危险。幸亏他们事先带了面罩。果然四处出现新落地的D-2团增殖爆裂。艾沙不断喷漆,到处搜寻,直到再也看不到继续增殖的D-2。房间里已经充满水汽,不可能有D-2在那种湿度中继续飘逸。

百灵一直惊愕呆站,刚挪动脚步。“别动!”艾沙喝了一声。百灵已经踩破一个喷过漆的D-2团。那个D-2团在充分水汽中迅速膨胀,亏得艾沙补漆快,未发生爆裂,否则又会迸得哪儿都是。百灵吓得僵住身体,伸出一半的脚不知该怎么放。

艾沙找出白笔,小心翼翼地把喷了漆的D-2团都画上一圈,活动时可以清晰看到,避免踩上。“幸亏没水,D-2进到水里是没法控制的。”艾沙喃喃地说。“不过那样也不会飘逸到空气中,会一直裂变到头。”

工作间到处画着白圈,活动时得随手拿着喷漆罐,万一踩破D-2团时马上喷漆。他们转移到厨房,那里飘落的D-2只有几处,比较安全。艾沙仍然不让百灵取下面罩。百灵煮了咖啡也没法喝。艾沙双手撑头,苦苦思考出了什么问题。

其实马上可以断定,只是艾沙实在不敢面对——是他拿错了D-2。他本要拿裂变五十代的D-2,这个一定是裂变六十代的D-2,也就是其中的每个D-2机器人可以自我复制六十次!当时他的确闪过是否拿一管六十代D-2的念头,因为知道太危险立刻否定了。但很可能就在那一闪念间,心手分离,加上排在一起的D-2管都长一个样,使他拿了已经决定不要的。

如果是裂变五十代的D-2,置入发射器的D-2团裂变后形成的固体再大也不会超过大碗,眼下的状况只有裂变六十代的D-2才可能形成。凯伦对D-2最高定到六十代,再高就不敢做了。D-2机器人的大小是七纳米,D-2管内的空间是直径一厘米高三厘米,可以容纳6.33乘10的19次方个D-2。那么多D-2裂变七十代,形成的物质足以埋掉半个美国!裂变八十代就可以埋掉整个地球!就连裂变六十代也够噩梦了——生成的物质可以把二千五百平方公里地表埋在三十米下,所以凯伦才那么坚定地要销毁D-2,不惜同时毁掉自己一生。

艾沙终于鼓起勇气求证,用仪器读取D-2管的信息,深呼吸屏住气,仍然是眼前一阵发黑,果然错!刚才给发射器放置D-2的那管正是裂变六十代的,另一管才是裂变五十代的。艾沙顾不上焦心,先做一番计算。现在屋里散落的这团D-2,裂变六十代后形成的物质不会超过两立方米,因此不必担心房间被填满或被撑坏。这让他稍有放心,只要不惊吓到他人,至少可以自己悄悄处理麻烦。

实验室里以前只是对个体的纳米做实验,从未如此成团释放过。裂变过程发生爆裂是刚发现的性质。原来认为由于表面的D-2容易捕获水分子,下面的D-2困难,加上裂变需要的热能存在传输问题,因此裂变速度应该逐步变慢。现在看,D-2有一种争抢表面位置的性质,以更易捕获水分子与获得能量。如果空气足够湿润,这种性质形成的张力便会导致正在生成的物质发生爆裂,以增加新的表面,让更多D-2占据有利位置。随着体积增加,爆裂能量会越来越大。艾沙头脑里出现D-2物质绵延至天边,爆裂如同新生星球的表面那般排山倒海。当他手中这管六十代D-2裂变到最后阶段,爆裂将会达到如同天地毁灭般。那场景使艾沙全身发抖。他用红色油漆笔在六十代的D-2管上涂抹。蔓延的红色像是粘稠的血。再不能搞错!再不能!他将D-2管仔细锁在保险柜中。要给保险柜加固,明天就动手!

整个过程中,百灵始终坐在艾沙对面端详他,看似天真不解,既不明白发生的事有多严重,又感觉挺刺激。直到艾沙把涂红的D-2管重新锁进保险柜,才想起百灵就在旁边。他开始试图给百灵解释,似乎是想安慰她,但是又拿起纸笔,一边计算一边自言自语。他描述D-2可能造成的灾难,倒不是希望听到百灵的回应,只是潜意识中需要的释放。

尽管知道百灵也是专家,但是居住环境学科比起艾沙的领域还是太文科了,所以艾沙给百灵解释技术问题总会不自觉地用对技术盲的方式。他描述那管六十代D-2裂变后形成的物质,会把长宽各一百里的大都市——类似纽约——全部埋掉。高层建筑即使还能看到,也变成陡峭山峰而不再有建筑模样。五十代D-2形成的物质会少很多,但也会把十多平方公里的区域变成一块大石头。更可怕的是大量D-2被抛到空中。一千个D-2抱团在一起才刚到微米级,得增殖几十倍后才能落地。D-2在湿度低于15%的空气中可以长期飘浮,并随着干燥气流大范围扩散。如果是在人口较稠密地区,可能被几千万甚至上亿人吸入,在他们体内长成致命异物。每个裂变五十代的D-2可以长到拳头大小,每个裂变六十代的D-2则会达到立方米级……

这些艾沙早就知道,只不过以前是抽象地知道,根本不会跟现实联系在一起。而刚刚目睹了那爆裂场面,现在眼下到处是白圈,再设想会出现的危险,同时又知道解决手段都已销毁,感受的威胁便会陡然增大百倍。艾沙觉得所有的D-2都在自己头脑里裂变、膨胀、惊天动地,头似乎要被炸开,厚重的D-2压得他全身骨头像要碎了那样疼痛。他发出的呻吟从面罩中传出。百灵把咖啡推给他。他摘下面罩大口喝干。水龙仍然放着热水,蒸汽使房顶都变得模糊。

咖啡让艾沙冷静了一些。

“我得告诉凯伦。”

这是一个重大决定。他们沉默了一会。

“我想你不该放弃。”百灵小心翼翼地开口。“D-2有危险,也有特殊价值。为什么不能用来保护伊斯兰世界呢?比如用来帮助正在遭受苦难的维吾尔人。这是一种资源。不容易得到。我们穆斯林缺乏资源。D-2能用来修路,造码头,筑工事,需要的话能造比中国万里长城都大很多倍大墙。我们不搞恐怖,但是挡住异教徒,从此跟他们不来往总可以吧。当然这只是比喻。我的意思是,如此神奇的事物,应该深思再做决定。现在神迹在你手里,这是真主的旨意,就看你能用它干什么。这种时刻实在应该冷静,有勇气,能负起男子汉的责任,不要被压垮。你冷静一下,好好思考,然后再做决定好吧?”

这话若是别人说,会被艾沙当成空洞道理听不进去,从百灵嘴里说出却深深打动他。他同意需要多一些时间考虑,现在暂时不做决定,也不再去想D-2。已到深夜,今天真是漫长多事的一天。他手拿漆罐送百灵出去,进入楼道才帮她摘掉面罩。他目送百灵走进电梯。庆幸这种时候有她陪伴身边。他那时没有注意到百灵带走了还剩下一发的D-2发射器。虽然他事先说过是送给她的,但是实验结果出现如此意外,明知放置在内的D-2已成极端危险之物,照理该还给他才对。不过艾沙不会怀疑百灵,即使发现发射器被她带走,也会认为是因为发射器在她手上,没想那么多,被她无意识地随手收起的。她是个纯洁女性,会还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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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布尕玛才旺的律师被阻扰依法办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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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押及近七个月的堪布尕玛才旺

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囊谦县公雅寺的堪布、住持——尕玛才旺(又称堪布尕才),于2013年12月7日凌晨1点在成都被西藏自治区昌都地区的公安跨省抓捕,并被带往昌都关押至今。

重庆新原兴律师事务所律师唐天昊接受堪布尕才家人的委托,于2013年12月24日、2014年2月25日、2014年5月26日、2014年6月16日四次为此案抵达昌都办理此案。第四次同去的、并接受堪布尕才家人委托的律师是北京市道衡律师事务所梁小军律师。

四次赴昌都办案,只有第二次,昌都警方同意唐天昊律师与他的当事人——堪布尕玛才旺短暂会见。除此之外,昌都方面阻碍律师依法会见犯罪嫌疑人,阻碍律师依法阅卷。甚至,警告律师:昌都地区公安处对于唐天昊已经进行立案侦查,实际上是威胁唐天昊律师不要代理此案。

堪布尕才的家人及寺院受到压力,开始在当地即昌都和拉萨另请律师。这意味着什么呢?5年前,我曾在给自由亚洲藏语节目的文章《同为律师,西藏律师何以不挺身而出?》中写道:“仅西藏自治区,据2008年12月30日西藏卫视报道,有执业律师94人、律师事务所17家。然而非常遗憾的是,在2008年‘西藏事件’中,这些西藏律师既没有参与(20多位中国律师公开声明将依法为被捕藏人提供代理、辩护等法律服务的)联署签名,也没有为被捕藏人提供真正意义上的法律援助。”“当局称被捕藏人拥有辩护律师,其实律师形同虚设。”

堪布尕玛才旺显然处境危殆。而唐天昊律师已于2014年6月20日写了控告信,全文如下:


控告人:重庆新原兴律师事务所   唐天昊律师    联系电话:185 2305 9152
        地址:重庆市江北区洋河花园汇景楼a座3-1
被控告人:昌都地区检察院分院
被控告人:昌都地区看守所
被控告人:中共昌都地区政法委
被控告人:昌都地区司法处

控告事项:

1、昌都地区检察分院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阻碍控告人依法阅卷。

2、昌都地区看守所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阻碍控告人依法会见犯罪嫌疑人。

2014年6月10日,控告人向被控告人的公诉处电话联系(0895—4835509,135 1895 6096),告知控告人代理的尕玛才旺窝藏、为境外窃取国家秘密情报罪已经由其处负责审查起诉,控告人于2014年2月28日向昌都县检察院公诉科提交了(委托书、律师事务所函、律师证复印件)[当时罪名为尕玛才旺窝藏罪],2014年6月16日上午九点十分,本人与北京市道衡律师事务所梁小军律师前往昌都地区检察分院递交手续要求阅卷,遭到昌都地区检察分院公诉人的拒绝,并要求我们前往昌都地区司法处报到,并告知本案昌都地区政法委专门就此案召集昌都地区公安处、昌都地区检察分院、昌都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开过协调会议,外地律师介入此案需要向昌都地区司法处报到,控告人与梁小军律师告知昌都地区检察分院公诉人,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第38条“辩护律师自人民检察院对案件审查起诉之日起,可以查阅、摘抄、复制本案的案卷材料……。”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第34条“受委托的律师自案件审查起诉之日起,有权查阅、摘抄和复制与案件有关的诉讼文书及案卷材料。受委托的律师自案件被人民法院受理之日起,有权查阅、摘抄和复制与案件有关的所有材料。”,公诉人无权拒绝辩护律师履行职责。于是去找分管公诉处的副检察长,后被支开到案管中心,被其工作人员刁难,控告人至今无法依法履职阅卷。

2014年6月16日上午十时二十分,我与梁小军律师前往昌都地区看守所,持律师证,律师会见在押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专用介绍信,委托书准备会见尕玛才旺,被昌都看守所告知,必须去昌都地区公安处书面批准后方可会见。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37条第1款“辩护律师可以同在押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会见和通信……。”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第33条“犯罪嫌疑人被侦查机关第一次询问或者采取强制措施之日起,受委托的律师凭律师执业证、律师事务所证明和委托书或者法律援助公函,有权会见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并了解有关案件情况。律师会见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不被监听。”,故辩护律师会见犯罪嫌疑人属于法定诉讼权利,不是看守机关的恩赐,不应当受到侵犯。即使该案涉及到危害国家安全,但是其诉讼阶段已经到了审查起诉,应当属于无障碍会见。

2014年6月16日十一点,我与梁小军律师前往昌都地区司法局,等待半小时后,其燕书记接待了,告知我与梁小军律师,本案昌都地区政法委已经上报到西藏自治区司法厅,司法厅的意见为地区司法处无权干涉外地律师办理案件,但是本案涉及维护稳定,故可能到时开庭时,北京司法局与重庆司法局会派人参与旁听。我与梁小军律师表示,第一,西藏执行法律应当与内地并非两个标准,那么《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也应当在西藏地区得到完全实施,若西藏地区有具体法律或者行政规章,在不与上位法相冲突的情况下,我们也是一定会遵守。第二,希望昌都地区司法处能够协调此事,让律师正常履行职责。昌都地区司法处燕书记告知我们,其将向昌都地区政法委汇报此事,尽快解决此事。

2014年6月17日十五时,昌都地区律公科科长欧珠与昌都地区政法委一名工作人员向我与梁小军律师表明,第一,其无法协调会见及阅卷的问题。第二,昌都地区公安处已经对于控告人本人唐天昊已经进行立案侦查,(希望本人不要代理此案。)。本人表示,一直严格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律师法》的相关规定履行职责,若涉及违法犯罪,希望立马刑事拘留本人。

中央政法委于2013年初就已经明确不对具体案件进行批示与协调。中共昌都地区政法委的行为是违反相关的规定,同时也导致了司法的不独立。
     
控告人:重庆新原兴律师事务所 

唐天昊

2014年6月20日 


延伸阅读:

今天,堪布尕玛才旺被捕半年整,所谓“罪名”升级,面临被判重刑,强烈呼吁关注!http://woeser.middle-way.net/2014/06/blog-post_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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